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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萬福》 第108章

昭平六年春,為謀河套,在時隔三十年后,北方胡人集結了三十萬騎兵,再次洶洶南下。

隴右節度使裴右安封定北大將軍,領燕、云、甘等十數州經略之職,統領朝廷軍馬,北上迎敵。

就在北方邊境狼煙再起之時,四月,宗室昌樂王稱自己尋回了帝蕭彧,借蕭列不還位于正統為由,在封地東昌府起兵造反,暗中派人突襲庚州,攻破守衛,將已被囚了數年的廢太子蕭胤棠解出,遂打著正王道的聯合口號,號稱集結了十萬人馬,略東昌,占濟南,起初聲勢浩大,整個山東人人自危,半年后,至這一年的秋,領兵出山東之時,遭遇了劉九韶的強力狙擊。

昌樂王大敗,倉皇退回到了東昌府的堂邑,隨后,城池被包圍。

昌樂王負隅頑抗之時,被蕭胤棠趁誅殺,蕭胤棠一并殺死了昌樂王的幾個兒子和兄弟,連同那個被推為帝的假蕭彧,高挑十幾個人頭在堂邑的城頭,稱自己自始至終無意造反,先前只是被昌樂王從祖地挾持到了此,迫不得已,如今趁機誅殺逆首和那冒充帝的假蕭彧,希皇帝明察,赦免其罪。

劉九韶一邊繼續圍城,一邊派人將蕭胤棠的陳書火速遞送到了京城。

那封陳書送到皇宮書房時,皇帝結束了這日早朝,才回來不久,正和慈兒在下著棋。

早朝之時,朝臣議論了兩個消息。

一個是北方關外的戰事進展。在和胡人陸續相持大半年后,十幾天前,裴右安領軍,擺陣于劍門關外,大破胡騎,胡人往西北逃去。為不給對方以重整旗鼓的息機會,裴右安乘勝追擊,圖破王庭,以絕后患。戰事進了關鍵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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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個消息,則是劉九韶圍困住了昌樂王、廢太子和那個假冒的帝,如今就等甕中捉鱉了。

兩個都是好消息,不但朝臣喜笑開,皇帝的心,也難得有些輕松,回到書房,理了些奏折,李元貴去喚慈兒。

慈兒被崔銀水帶來,爺孫倆便又開始下棋。

這大半年間,皇帝未帶慈兒拜祭太廟,但也沒有放嘉芙和慈兒出宮。大臣們原本以為皇帝要立那孩子為皇太孫,等了大半年也不見有后續。起先因外憂患,無心于此,最近,局勢漸漸明朗,大臣們放下了心,便又關注起了此事,開始有人上折,委婉試探立嗣之事,但無論大臣們怎麼試探,皇帝皆三緘其口,既不否認,也不點頭,大臣們素來又憚于皇帝積威,故也不敢有越格之舉,事便這麼拖了下來。

西苑如今是慈兒的生活場所。有太池,有天鵝房、虎房,中豢養諸多珍奇異。慈兒便跟著嘉芙,每天早上完父親待的文武功課,雷打不,剩余時間,或伴著母親,或游戲,或被皇帝召去伴于膝下——皇帝常召慈兒下棋,以此解乏,轉眼也快四周歲了。

下著棋時,皇帝說了句他爹年底前應當能回,慈兒雙眼發亮,欣喜萬分,皇帝起先亦須而笑,漸漸仿佛想到了什麼,著對面歡天喜地的孫兒,目漸漸沉凝了下來,這時李元貴,送來了劉九韶發自東昌府的捷報。

皇帝一目十行,看完了劉九韶所奏的蕭胤棠殺死昌樂王以及假冒帝等人的奏報,冷冷道:“他當朕不知?章家人和逆王早暗中勾結。他弒父在先,喪心病狂,如今又伙同逆王謀逆造反。他這是走投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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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劉大人一道送來另封奏報,道是廢太子的陳告罪書……”

李元貴又呈上了另道以火漆封的信,小心地看著皇帝。

皇帝瞥了眼信,臉極是難看,半晌,終還是接了過來,拆開,中信筏,掃了一眼,臉大變,定定地盯著那信,突然雙眼一閉,“咕咚”一聲,整個人一頭從榻上栽了下去。

李元貴大驚失,急呼太醫,自己和近旁宮人將皇帝抬上榻,急掐人中,皇帝卻雙目閉,毫無反應。慈兒方才手里拿了棋子,正等著皇爺爺回繼續和自己下棋,突見他不好,嚇的撲了上去,著“皇爺爺”。李元貴忙崔銀水將慈兒先送回去,留意到那張還被皇帝死死在手中信紙,了出來,飛快瞥了一眼,亦是大驚失,立刻將信紙藏懷中。

兒子被皇帝接走后,嘉芙在房里做著針線,還沒多久,忽見崔銀水送了他回來。慈兒面帶淚痕,撲到了懷里,傷心抹淚:“娘,方才皇爺爺和我下棋,看了封信,忽然就不好了,一頭摔了下去……”

嘉芙吃了一驚,問崔銀水,這才知道皇帝方才似是收到了個關于東昌府叛的最新消息,人就不好了,暈厥了過去,至于到底是什麼消息,崔銀水也是不知。

嘉芙抱了兒子,安下了他。因自己也不好隨,毫無消息,心急如焚,至深夜,慈兒睡了過去,崔銀水尋了來,說李元貴請過去。

嘉芙崔銀水守著慈兒,自己立刻去了書房所在的承殿,,見皇帝躺在那里,面如金紙,竟還沒有醒來。胡太醫幾人面凝重,正全力救治,李元貴在一旁,目帶深深憂,看見嘉芙來了,拭了拭眼角,示意隨自己過來。兩人到了一間偏殿,李元貴屏退宮人,嘉芙焦急問道:“萬歲怎的了?到底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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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貴默默地從懷中取出一張信紙,遞了過來。

嘉芙接過。

信竟是伙同昌樂王叛的蕭胤棠寫來的。他說,他已為皇帝殺了挾持自己造反的昌樂王和假帝那些人,如今向皇帝提兩個要求。

第一,復立他的太子之位,復立之后,皇帝以太上皇之名退位,由他登基接位。

第二,收到這封信的當日,立刻將嘉芙送至東昌府的堂邑。十天之,他若看不到人,就向天下昭告裴右安的世,天下人人都知,裴右安是當今皇帝和天禧元后當年私所生的兒子。

蕭胤棠說,自己所知的這個,確鑿無疑。衛國公府的裴修祉,如今人就在他的手上。裴修祉亦證言,裴右安不是衛國公的親生兒子,而是三十年前,被衛國公從外抱來的養子。

蕭胤棠最后說,倘若皇帝答應他的這兩個條件,那麼他登基之后,必會善待裴右安,留他命。

但,只要有一個條件不得滿足,與其被囚一輩子,他寧愿玉石俱焚。

嘉芙看完了信,驚呆了。

裴修祉在兩個月前一次外出赴宴之后,便未再歸府,離奇失蹤,辛夫人當時焦急萬分,裴荃于數日后,也向朝廷報了此事。畢竟是個國公,莫名不見了人,五軍都督府當時全城發搜尋,但始終沒有找到人,最后只好列名單,不了了之。

萬萬沒有想到,裴修祉竟然落到了蕭胤棠的手里。

“劉將軍說,堂邑已被他困死,城糧絕,廢太子叛軍,最多可再支撐十來天了。萬歲白日不省人事,此刻還未醒來,我怕被朝臣得知,朝廷生,還死守著消息……”

李元貴著嘉芙,低聲說道,神沉重無比。

嘉芙心里清楚,蕭胤棠要自己半個月過去,除了目下需以為質,阻止劉九韶的攻城之外,想的再深遠些,應當也是為了日后防備裴右安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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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裴右安的這個,除了已去世的祖母、衛國公、皇帝、裴右安和自己外,這世上,應該再無旁人知道。

蕭胤棠到底是如何得知這個的?難道周后從前也猜到了,曾在他的面前提及?

嘉芙一時心如麻,手足更是冰冷無比。

蕭胤棠以太子之尊,一夕被廢,從云端跌落泥潭,在庚州被囚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他借,造反還不到一年,又遭失敗,倘真被到絕路,極有可能魚死網破。

嘉芙本就不敢想象,一旦裴右安的大白于天下,到時一切,將要如何收場。

“夫人,此事干系實在重大,容不得有半分閃失,萬歲還昏迷不醒,我只能擅做主張,將夫人請來商議。請夫人修書一封,將事告知裴大人,我今夜便著人發出!”

嘉芙下紊的心緒,來到桌邊,就著預先備好的紙筆,匆匆寫了書信,李元貴以火漆封印,召一個親信,待了一番,親信納信懷,立刻離去。

“李公公,信多久可以送到?”

李元貴眉頭微鎖:“以八百里加急,五天可到,只是裴大人萬一追擊深胡地……”

就算消息能夠準時送達到裴右安的手里,他人在關外,戰事纏,也本不可能于十天之就趕的回來。

嘉芙閉目了片刻,睜開了雙眸:“李公公,十天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趕到堂邑的。廢太子既要我過去,我去便是……”

“夫人,你怎能只涉險?萬萬不可!”

“我必須去,先穩住他,等夫君回來!公公你也知道,此事天大的干系,不但涉我夫君和今上,更牽連到了元后。哪怕廢太子只是恐嚇,也絕不能拿這個冒半分的風險!”

嘉芙臉微微蒼白,聲音不高,語氣卻極其凝重。

“你不必說了,我意已決。你替我準備上路,我今夜就!”

李元貴定定地,向慢慢下跪,叩頭道:“奴婢遵旨!”

……

嘉芙趕回西苑,皇宮東北角那鐘鼓樓的方向,傳來三更鼓聲。

慈兒尚在睡夢之中。嘉芙坐在床畔,久久地凝視著兒子的睡,最后俯下去,輕輕親吻了下他的額頭,隨即轉,朝外而去。

崔銀水并不清楚事的來龍去脈,只知應是出了件天大的事,要出宮,亦不知何時歸來,將小皇孫托給他照看了,抹淚道:“夫人放心,奴婢會照顧好小公子的。”

嘉芙點了點頭,轉頭,最后看了一眼睡中的兒子,將他的面容深深引腦海,轉離去。

……

昭平六年十月末,在那信中限定的最后一日,一輛載了個神子的馬車,穿過千軍萬馬的陣營,最后停在了被包圍的水泄不通的東昌府堂邑城的西城門之前。

蕭胤棠立于城頭,高聲喝令劉九韶圍兵退出一箭之地,隨即飛快下了城頭,命人打開城門。

嘉芙披一件從頭罩到了腳的斗篷,只出半張臉,從馬車門里彎腰而出,站在那里,一雙妙目,注視前方。

城門開啟,一個影從里快步而出,朝疾步而來。

多年不見的蕭胤棠,上輩子最后夢魘里的那個男子,就這樣,再次出現在了的面前。

蕭胤棠站在馬車旁,微微仰面,秋日照在他的臉上,整個人都出一種夾雜著歇斯底里般的沉之氣。他地盯著,雙目一眨不眨,目閃爍,漸漸地,出了笑容。

他朝出一只手,要將扶下馬車。

嘉芙避過,自己扶著車轅下了車,朝著城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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