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人頭攢,眾人見停靠了一艘大船,艙門后有婢俏影來回走,婆子忙忙碌碌,知應是哪家大戶的眷走水路進了京,紛紛停下腳步觀。
孟夫人從劉嬤嬤手里接過一頂紫羅紗帷,戴在兒的頭上,紫紗及肩,遮住了嘉芙的面,在孟夫人和甄耀庭的陪護下出了艙,過隨風飄拂的面紗,一眼看見岸上停了一匹駿馬,馬背上騎坐了個公子哥兒模樣的年輕俊秀男子,發束金笄,一錦袍,在周圍那些灰撲撲的行旅走夫的映襯之下,格外富貴亮眼。
他正往這方向不住地張,看到嘉芙一行人現艙門,眼睛一亮,迅速從馬背上下來,迎上前去。
……
裴修祉快步登上甲板,向孟夫人見禮,笑容滿面地道:“算著這幾日應當就到,天天的在盼,今日可算等到了。路上都順利?”
孟夫人上次京,還是三年之前,丈夫不幸離世后,再也沒有北上走,但中間倒是見過裴修祉的面,前年他與二房自己那個嫡親的姨侄裴修珞一道來過泉州,當時就落腳在自己家中。
“托二公子的福,一切都好。”孟夫人心里歡喜,笑道。
甄耀庭了聲他二表哥,甄家隨行一眾管事在張大的帶領下也齊齊向他見禮。裴修祉點了點頭,將目投向嘉芙。
上次他去泉州時,才十四歲,出落的已經極好,回來他便一直不忘,想起方才出艙時,面紗恰被風給拂,雖只驚鴻一瞥,但目的仙姿佚貌,卻愈發令人驚艷。
“表妹。”
他向嘉芙,喚了一聲,聲音極其溫。
嘉芙不過略微福了一福,便從他邊經過了,被丫頭婆子簇著上岸,上了等在那里的自家馬車。
裴修祉轉過頭,一直著的影,直到消失在馬車里不見,方回過神,搶扶孟夫人上岸,自己一馬當先,喝開擋在前頭的路人,一路護著甄家母回了甄家。
……
甄家宅邸位于城西,距離國公府不遠,不過只隔了兩條街,原本是個京的私宅,因外放,加上手頭,索把房子也賣了,甄家買下,用以備辦婚事,幾個月前便有管事提早過來,里里外外,早收拾極為妥當。
孟夫人一行人,稍作休息,換了裳,領著一雙兒,帶著仆婢和見面之禮,又坐馬車,去往國公府走親戚。
老衛國公是大魏的開國功臣,跟隨太祖東征西戰,方替子孫打下了這份世襲罔替的基業。國公府的圍墻就占了大半條街,東南角開廣亮大門,臺階下石獅相對分座,檐枋朱漆彩繪,上有代表超品秩的紋飾,高大莊嚴,氣派不凡,和普通宦人家的大門截然不同,代表了國公府的超然地位。
大門平常卻不大開的,此刻也閉著,只開了邊上另扇供平日出的偏門,幾個門房揣著兩手站在那里,遠遠看見二爺領人來了,一溜煙地跑去相迎,朝下了馬車的孟夫人見禮,口中嚷道:“可算來了,我們夫人方才還打發人來問了,快進去吧。”
嘉芙已經揭掉帷紗,被丫頭婆子扶著下了馬車,隨母親和哥哥穿過那扇偏門往里而去,穿廊過堂,最后到了東南一間大院落前,一扇油黑大門半開,這是便是國公府長房的所在。
辛大夫人穿家常裳,外罩件油紫的褙子,在屋里聽到院子外起了丫頭婆子哄哄的靜之聲,知道人到了,抿了抿鬢角,卻不起,直到聽到腳步聲近,孟夫人的笑聲傳,道:“我們家的那位夫人可在里頭?”這才起朝外走去,后跟了六七個丫頭婆子,迎面看見了孟夫人,出笑臉道:“可不,我這就來了!”撇開人自己快步上去,親熱地接住孟夫人,嘆道:“你也是的,路上大老遠的來,想必辛苦,也不先帶著孩子們歇口氣。便是遲來幾日又能怎樣,難不我還吃了你?”說罷責備起兒子:“我先前怎麼叮囑你的?急吼吼的,也不讓人先口氣。”
邊上丫頭婆子無不笑出了聲,道:“我們夫人菩薩心腸似的。方才就一直在念你們路上勞頓呢,這是心疼,連二爺都罵開了。”
孟夫人忙笑道:“不累。長久沒見面了,怪想念的,今天到了,便恨不得翅飛來才好。”說完讓兒上前見禮。
甄耀庭作揖見禮,嘉芙也朝辛夫人道了萬福,辛夫人打量了眼嘉芙,上前憐地牽住了的手,對孟夫人嘆道:“這麼水靈的兒,也不知你是如何生養出來的。我就常說,我沒那個福氣,要是跟前也有個這樣的兒,也就有個能說心話的人了。”
兒被稱贊,孟夫人總是高興的,卻道:“阿芙人笨,又不懂事,就盼著日后不要討嫌,我就念佛了。”
辛夫人邊的婆子又道:“我們夫人疼還來不及了,怎會?”
親親熱熱,又說了些見面的話,孟夫人被讓進座,辛夫人微微蹙了蹙眉,問邊的婆子:“那邊的人,還沒來?”
話音剛落,便聽門外丫頭的聲音傳了進來:“二夫人來了!”
孟夫人急忙起去迎。
嘉芙抬眼,見自己的姨母孟二夫人帶著人,后跟著四表哥裴修宏,進來笑道:“方才原本早就要來了,只是想等老三一道。他卻打發了個小廝回來,說是今日做的文章被太學師傅稱贊,絆住了回不來,我代他給姨媽陪個不是,等回來了再見禮。”
臉上帶著笑,親親熱熱,和從前看起來并無不同。
其實最早,先是二夫人有意想把嘉芙說給兒子裴修珞的,卻又有些計較甄家的門庭。照的想法,最好是讓嘉芙做自己兒子的偏房,私下便和孟夫人了點口風,表示將來過門后,自己一定會視如同己出,絕不委屈半分。孟夫人當時裝聾作啞,并未接話,二夫人也就知道了,甄家這是不肯讓兒做小,于是不提了。不想沒多久,人就大房給定了過去。
孟夫人就這麼一個兒,無論如何也不肯讓給人做小的,哪怕對方是國公府的孫子。但辛夫人這邊來人說了后,家里一向當家的老太太一口就應下了,孟夫人自己也斟酌過,兒雖是續弦,但嫁過去就是正經的國公府世子夫人,生下兒子堂堂正正,何況大房的次子,無論是人品還是樣貌,都是百里挑一的,實在沒理由反對,于是婚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因先前的那事,孟夫人原本擔心這回姐妹見面,多會有些尷尬。此刻見態度一如從前,以為這姐姐心里并無芥,終于放下了心,稱贊外甥上進。嘉芙和哥哥再去見禮,裴修宏也笑嘻嘻地了聲表妹,親戚敘舊完畢,孟夫人問:“老夫人可好?若得閑,我就領孩子們去給老人家磕個頭。”
辛夫人便打發人去問話,沒片刻,那婆子回來道:“老夫人這些天子欠安,人在佛堂里,經還沒念完,說過來一路辛勞,不必特意去磕頭了,夫人和二夫人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親戚。”
嘉芙和裴修祉的婚事雖已敲定,兩家上下,也人人知道,但因嘉芙先前還沒出孝期,故一切只是口頭商定,并未正式過禮,老太太現在用“親戚”來稱呼甄家人,倒也不算見外。
這幾年間,裴老夫人欠安,極面親自會客了,眾人早習以為常,況且,甄家于國公府來說,也不是什麼貴客,老太太那邊這麼回話,本就在眾人意料之,方才打發人去問,不過走個場罷了。
孟夫人忙起:“那我便不打擾老夫人了,等老夫人的大壽之日,再領孩子們來磕頭。”
壽日便是三天之后,也是快了,辛夫人點頭稱是。孟夫人又看了下左右,始終不見全哥兒,便問了一聲。
辛夫人微笑道:“那家人說是想全哥兒了,我這兩日腰骨頭正發酸,想著全哥兒鬧,自己也吃不消,便送了過去。”
這話,其實不過是在替自己遮掩。全哥兒是昨日被宋夫人派人接走的,說得了樣稀罕寶貝,要接外孫去看。辛夫人不愿放,偏全哥兒自己哭鬧個不停,倒在地上撒潑耍賴,定要過去,辛夫人無奈,只好人帶走了,今日還沒回來。
二夫人角出微微譏嘲的笑,辛夫人瞥見了,有些惱,臉上卻依舊帶笑,又說了些話,看向二夫人:“你們姐妹也多年不曾相見,難得來了,若有話,自管去說,不必顧忌我。”語氣很是誠摯。
二夫人笑道:“方才已經敘了不的話,也差不多了,我看外甥外甥都乏了,剩余的,下回再說也是不遲。”
孟夫人便告辭,辛夫人挽留用飯,孟夫人婉言推辭,辛夫人道:“也好,你們路上辛苦,回去早些歇了吧,我這里就不留了。”說著起送客。
嘉芙自進來后,站在母親的邊,雖始終半低著頭,卻覺到裴修祉不時投向自己的兩道目。看見他,就忍不住想起前世和他夫妻一場的最后一幕,可憐,可悲,可笑,又是可恨,此刻便是被他這樣多看幾眼,心中也到極不舒服,對辛夫人和姨母的那些宅私,更是一清二楚,半刻也不想多做停留,恨不能立刻出了這家大門。至于甄耀庭,剛到京城,幾年沒來了,正是新鮮,別拘在這里聽婦人們說著不痛不的閑話,早就不耐煩了,聽到可以走了,松了口氣,忙跟著出了門。
裴修祉不顧孟夫人的再三謝絕,不但送出大門,還親自送回甄宅,孟夫人十分,下馬車后,請他進來吃茶,裴修祉看了眼嘉芙,面微笑,嘉芙忽道:“娘,我們今天剛到,家里的很,行李都沒歸置好,爐灶哪來的火。這樣請二表哥進來,未免失禮,不如下回吧。”
孟夫人微微一怔,看了眼兒,見神嚴肅,語氣鄭重,一時有些不解。
嘉芙不等孟夫人開口,又轉向裴修祉,微微笑道:“今日有勞二表哥出力,我代我娘謝過了。二表哥自然不會嫌棄我家茶冷,只是我娘走了一路,今日方到,二表哥也看到了,沒一口氣,便又先走了親戚,實在是乏了。今日諸多不便,還請二表哥見諒。”
裴修祉本想跟進來了,被嘉芙這麼一說,腳步就停住了,只好道:“表妹說的是。那我就先告辭了,你們好生休息。”
孟夫人請他走好,等人不見了,被兒挽著胳膊走進去,整個人方放松了下來,笑道:“你方才說的倒也沒錯,娘是有些乏了。只是難得他這樣殷勤,又送我們回到家門口,不人吃一口茶便走了,有些過意不去。何況你們也不是外人了,等老夫人壽日過了……”
“娘!我和二表哥還沒定親,就算定了親,咱們家也不好多留他的。今日他本就一直陪在邊上,您再留他,怕那邊會起閑話。”
孟夫人頓時醒悟,嘆道:“還是你想的周到,娘一時竟忘了。”
在孟夫人的印象里,兒一向,言聽計從,如今快要嫁人了,進的還是國公府,原本總放心不下,沒想到考慮如此周到,連自己都疏忽了的事,都想到了,雖有些訝異,但深覺兒長大懂事了,心里很是寬。
嘉芙傍著母親,朝里慢慢走去,說:“娘,你先去休息下,養回神。我打發個人去宋家送個拜帖。要是宋夫人得空,咱們過了午,就去宋家走一趟吧。是我的干娘,我想早點去拜,也顯咱們誠心。”
孟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欣,道:“原本我怕你累,想明日再去的。你自己既這麼想,也好,要是那邊回了信,咱們早點去,遲早是要走一趟的。”
嘉芙將母親送回房里歇息后,自己半點也不覺乏,看著檀香帶小丫頭們歸置東西,等著宋家的回音。
不到晌午,派去送拜帖的人回來了,帶來了信兒,說宋夫人甄家人申時過去。
嘉芙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回訊。
前世和宋夫人打過道。這個“干娘”眼高于頂,格急躁,這一路北上,已經引的葉婆子十分不滿了,下船后回到宋家,必定早把的一言一行報了上去。以宋夫人的子,怎麼可能忍的住?就算今天原本沒打算去,也必定會把自己母過去的。
所謂的求子靈符,不過只是引子罷了。
從醒來后就一直在考慮的關于命運的那件事,能否如愿,接下來的,才是關鍵。
今日實在是個很好的機會,必須要抓住。
嘉芙忽然到激,心里又一陣的張,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等心平復了下去,喚來檀香,說道:“我要沐浴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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