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阮啾啾下意識地向程雋。

他一手抓著麥麗素的袋子，接電話的時候還不小心抖出幾個，骨碌骨碌落在地上的麥麗素奇異地和小范的聲音相互映襯，宛若在配一出稽而悲傷的舞臺劇。

程雋短暫地愣了一下，他的臉上沒什麼表，一副無于衷的樣子，第一反應是把掉落在地上的麥麗素撿起來，扔到垃圾桶。

手機的屏幕亮著。

小范還在電話另一頭等待程雋的回答。電話那頭傳來醫院噪雜的靜，似是有家屬正在和醫生爭執，愈發顯得辦公室寂靜無聲。

程雋慢吞吞地把麥麗素的袋子放在桌面上，這才說道：“火化。”

就像是在敲定一樁生意，干脆利落。

……

陪程雋的路上，兩人持續著一言不發的沉默。

程父的尸被運到火葬場進行火葬，火葬場距離他們所在的地方不遠，不過二十分鐘分鐘的車程便到了。

一下車，幾名中年人士站在門口，男男臉上的表各異，他們想必也來的著急，比起阮啾啾和程雋兩人樸素的打扮，他們更顯得鮮亮麗。

阮啾啾下意識地拽住程雋的袖。

“不是我說，侄兒呀，你說要火化你爸，為什麼都不跟我們說一聲呢？”一名材微胖、高顴骨的人踩著恨天高，象征地拭眼角，“可憐他一輩子都沒過福，臨老了兒子有出息了，誰能想到他卻走得那麼早。”

“就是，真是可惜了啊。”

從他們的言語神態中，阮啾啾倒不覺得他們是為亡人而惋惜，而是為這筆沒到的錢而惋惜。

程雋全程把他們當空氣，視若無睹地朝著門走去。

小范率先走出來，手指扶了扶金框眼鏡，手肘夾著公文包，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走到兩人面前：“老板，夫人。”

阮啾啾點點頭：“程伯父現在？”

“已經安排上了，等會兒就開始火化。”

旁幾人連忙跟上來，和程雋搭話。早在嘉澄被曝出來的時候，他們一個個就坐不住了。

早年間，他們只不過都算是小康家庭，程父在外面闖，不僅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人，還發了財，竟然創業功，在鋼鐵叢林里有了落腳之地。

當初有多冷言冷語，現如今就有多人一擁而上想占便宜。一開始程父還會救濟，到后面，程父本就是個暴脾氣，忍耐不住便發了，大鬧一場后和他們斷了聯系。

這麼多年，他們之中也有人做生意發小財，也有人傍大款，總之活得都還算滋潤。聽說程父妻離子散，一個個幸災樂禍看笑話，只說他是報應。聽到程父公司出問題，更是把這歸于程父早年間做太多虧心事。

該看的笑話看夠了，也便不再關注程父，誰能想到突然冒出來個嘉澄總裁，居然是當初那個寡言語的程雋？程家的小子？

他們不由驚呆了。

想借著各種機會搭上程雋這條線，無奈也不知道程雋住在哪里，跑到公司連大門都進不去，更別說見到本人，是想都別想的事。

正巧，等了這麼久都沒有機會聯系上程雋，終于接著程父過世的名義，通知所有親戚后時隔多年見到了程雋。

當初那個沉默寡言，只有一張好看的臉的小孩子，長玉立，一表人才，就連站在旁的妻子也是萬里挑一的大人。夫妻兩人穿得極樸素地站在殯儀館門口卻像是兩個明星，走哪兒都是極其惹眼的存在，讓幾人在心中暗暗咋舌。

程家是沒有這麼優秀的外貌基因，說到底，還是程父當初娶了個大人，讓他們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與殯儀館沉重氛圍不相符合的便是他們躍躍試的興表，盯著程雋就像是吃貨盯著一塊極品的和牛，眼睛都挪不開。

看得阮啾啾很不舒服。

從來沒想到過，在自己的親人離世的況下，這些人為什麼還在關注別的事。

程雋側過臉向小范，說：“找個新墳地。”

“好的。”

程雋的母親原本應該被埋在祖墳里，但是家里的人都不認，說是外地的姑娘，和風水相沖，于是程父把埋到一片風水不錯的墳地。后來程雋把母親的墳地遷到別，程父早些年還去看，后來也漸漸忘了這件事，得知程雋遷墳地的事，也只是不輕不重地說了幾句，沒有再提。

現如今，程雋盡管會負責程父的葬禮，但并不代表他愿意把程父的墳地和母親的碑并排埋在一起。

程雋反握住阮啾啾的手，像是在示意安心，兩人進了大門。

小范自然是沒有阻攔他們的理由。他微微一笑，角沒什麼弧度，站在幾人的面前，說：“今天是葬禮，希諸位先生士以死者為大，其他的事以后再說。”

“你算個什麼人啊，你攔在這里。”

“我不算是什麼人。當然，”小范扶了扶眼鏡，“如果您以后弄不清楚清算財產怎麼做比較好，歡迎您來找我。盡管我的律師團隊價格比較高，但業務方面非常盡職盡責。”

“你！”

“按照我以往的脾氣呢，恐怕也得問一句，您算是什麼東西，跑到這里來撒野。”

小范說得彬彬有禮，客氣極了：“現在我脾氣好了，不打人。否則現在還得賠您斷了的醫藥費，多不劃算。”

他的話一出，幾個人的臉都有些變了。

小范的微笑很冷：“什麼垃圾都往老板旁湊，他不說話，可不代表我們是木樁子。”

阮啾啾跟著程雋進了殯儀館，遠遠沒有看到幾人跟上來，還有些擔憂。

低了嗓門，小聲說道：“程雋，那些親戚沒有關系。會不會又跟曲薇似的，湊上來不放。”

程雋的腳步很穩。

他慢吞吞地說道：“曲薇是曲薇，但不會再有第二個曲薇。”

曲薇有被收拾的余地，那些人，理都懶得理。

阮啾啾：“可是……”

程雋握了的小手。他的手掌溫暖干燥，裹著的手背，令到非常的踏實。

“我說過的，這些事你不用心。”

愣了愣，抬眼，便撞到他低垂的眼眸。兩人四目相對，阮啾啾知道自己此刻的有些不合時宜，剛想笑一下，又連忙收斂笑意，只是輕聲說道：“我知道了。”

程雋不愿意讓為這些事心，那也就不心。

因為門口的那幾個人，阮啾啾不由地聯想到自己上一輩子的親戚。似乎也是如此，冷眼看著父母離婚，冷眼看著阮啾啾沒人要，也曾有人心可憐，但一聯想到以后得有人負責，便一個個回了手。

阮啾啾心里想著這件事，上不自覺地問了出來：“為什麼會這樣子呢，相互影響嗎？這種況下，永遠不是一個人的視若無睹，而是所有人的冷漠。”

程雋看了一眼。

“也不是的。有些冷漠是天生，有些冷漠是被迫。”

火化是一種奇幻的儀式。

進去的人沉甸甸的，積有大有小，有胖有收，化為骨灰后，便都了一培土，沒有任何區別了。

小范聯系好了墓園。程父的骨灰盒落葬不需要儀式，因此整個過程沉默而迅速。傍晚，太漸漸地垂落，瑰麗的余暉灑落在地面，墓園的墓碑上都被照得亮堂，竟沒了凄涼悲傷，反而充斥著落日的宏偉壯麗。

阮啾啾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下葬的過程。

程雋一手抄兜，目送著土被埋上，立起墓碑。墓碑上的字簡簡單單，從頭至尾都沒有提到程雋和程雋母親的名字。

小范的言語功勸退幾人，但剩下還有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也跟到墓園來，假模假樣地放下一束小雛。

雛有些焉嗒嗒地耷拉著腦袋，迎風瑟，要多凄涼有多凄涼。

夫妻兩人全程沒有理會，程雋面無表，功嚇退他們想要搭話的心。

趁著程雋在打電話跟別人談的時候，一名瘦高的中年男人挑起話頭。

“你們還年輕，不懂什麼做親，你看程雋現在絕對后悔。什麼做樹靜而風不止，子養而親不待，程雋現在年紀小，還憋著一口氣。親戚之間有多大的仇恨啊，你也勸勸他，別讓他慪氣，我們這個大家庭永遠歡迎他。”

阮啾啾聽得都要嘔出來了。

一群人看著乖乖巧巧全程不說話，便以為是哪家的善良單純的千金大小姐，說什麼相信什麼。

當初程雋的母親就是這樣被他們給忽悠來忽悠去的。

阮啾啾冷笑一聲。

“大家庭？當初程雋沒了母親，被后媽榨趕出家的時候，你們誰替他做主？

他的母親尸骨未寒，父親就跟別的人領結婚證，你們誰有出來說半句不是？

以前沒把自己當長輩，現在還要別人供著你們？你們以為是養條狗哪，高興的時候一聲，不高興的時候踢一腳，還不允許對方記仇是！”

“嘿你這小丫頭怎麼說話呢！”

阮啾啾的語速又快又急，偏偏還語言諷刺得很，刺得他們一個個臉上抹不開，又不好跟阮啾啾急眼，氣得一個個臉紅脖子，干瞪著眼又不好發作。

“我怎麼說話了？”

阮啾啾一手叉腰，沒有發現程雋已經掛了電話，正站在后默默地看著，目灼灼。

怒氣沖沖地說道：“我嫁給程雋，只認他一個丈夫，剩下的人他認我就認，他不認，那跟我有什麼關系？”

若不是在墳墓面前不好吵架，阮啾啾還有更多積攢的話能懟過去。

程父當初是怎麼對待程雋的，一直都看在眼里。現在這些人還想來分一杯羹，要比起來，他們連曲薇都不如，好歹曲薇還知道要討好一下，知道得維持著表面功夫，不要撕破臉。

他們倒好，想來薅羊就來，真以為程雋人傻錢多啊。

阮啾啾還要繼續嗆幾句，的連帽衫的帽子被揪起，向后一拉，阮啾啾下意識地順著對方的手勁后退，直到退到程雋的后。

方才還要炸的小辣椒，瞬間變了毫無攻擊力的小綿羊。

程雋把護在后。

他的臉上沒什麼表，多余的眼神都懶得給他們。

“既然已經看結束，就離開這里。”

“侄兒呀……”

“我想，小范該說的話，已經都說明白了。”程家一手抄兜，冷冰冰地盯著他們，他的眼神就像一把冷冽的刀，眼瞳極黑，看得人心頭發。

“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還記得當初的三叔麼。”

“……”

幾人瞬間沒了聲，相顧無言。

隨即，他們訕訕地笑了一聲，面有些發白。盡管還想蹭蹭程雋的錢，但小命要，程雋的眼神不是像在開玩笑。

他們尷尬地說了聲再見，連忙轉離開。一個個就像屁著了火，溜得極快，沒過多久就不見了蹤影。

阮啾啾站在程雋后，目送他們狼狽離開的背影，傻愣愣地問道：“三叔怎麼了？為什麼他們就跟見了鬼似的？”

“他當初想傍上一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做了過分的事，沒過幾天便被人找上門，差點打殘廢。”

阮啾啾吃了一驚。

“你也會這麼做嗎？”

程雋：“嗯。”

阮啾啾：“嗯？！”

程雋斜睨一眼，語氣溫吞地說道：“連玩笑都聽不出來嗎。違法紀的事還是不要做。”

阮啾啾：“……你真是嚇死我了。”

果然，程雋是最不霸道總裁的總裁了。

清冷的夜漸漸變深，晚風吹起，有些冰冷的風順著耳旁掠過，就像是鬼魂在耳旁吹氣，阮啾啾自己腦補了一下，嚇得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