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莞穿著一新，頭一回出現在顧家的除夕家宴上。

在蘇州府的五年，從來都是和月娘幾個在院子裏單過。前頭有什麽好菜，二姐嚐著好了，便令丫鬟送些過來。

吃罷家裏頭的除夕宴，青莞便會帶著月娘，春泥一同往金兒胡同去。

那頭必是置了一桌盛的菜肴，福伯，宋語夫婦，陳平母子翹首以盼。所有人圍坐在一起，不分貴賤，不會尊卑，熱熱鬧鬧的過除夕。

酒足飯飽，略略喝半盅盞，陳平便會請到院裏觀賞煙花炮竹。春泥和銀燈二人對此項活最興趣，兩人的笑聲能在整個院子裏流淌。

每每此時，青莞隻覺恍若隔世。那一世的除夕，從來是遙不可及的幸福。青莞不敢深想，怕深想了眼淚止不住。

與有同的，隻有錢福一人。

此時會走到錢福旁，將頭磕在他的肩上。

錢福總是深深一歎，低聲在耳邊說：“小姐啊，咱們家的除夕夜何止如此啊。”

青莞眼眶一熱，垂下了頭，不能深想啊！

“六妹，這道金蟾玉鮑味道還不錯，你嚐嚐。”

一道筷子過來，打了青莞的回憶，微微一笑，舉了酒杯。

“二姐，我敬你。”

顧青芷含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二姐，我們也敬你，祝你來年早日尋得良婿，對了二姐來年便十六了吧。”

庶出的那兩個臉上笑瞇瞇的，話卻說得有些刺耳。

青莞敏銳的覺到二姐的子輕輕一。微微一算，二姐長兩歲多、，來年可不就是十六了。

十六歲的閨中小姐，按理早可以親了，偏偏大房夫婦把放在太太邊，不聞不問，也不知是何道理。

青莞微一思忖，湊過輕道：“太太留了二姐這幾年，定會給二姐尋一門好親的，二姐別理們。”

顧青芷看了庶出的那兩個一眼，故意又夾了一筷子菜到青莞碟中，才冷冷的將頭轉過去。

青蕓，青蓮對視一眼，裏同時發出一聲輕哼，頭頭的湊在一起，說著閨中的閑話，與青莞，青芷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

青莞渾不在意，樂得清閑。這兩人從未在眼裏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還之。

今兒個除夕，就算了。

京城南邊的一座深宅大院裏，燈火通明。

暖閣裏，置著三桌酒席，席間笑語不斷。

一個鬢發如銀的老太君，眾星捧月的端坐正首，笑瞇瞇的吃著酒。

仆婦們又上菜，端上來幾盤做工考究的點心。

後的丫鬟夾了一筷子點心，奉到老太君碗中。老太君略嚐了嚐，甜而不膩，不由的多用了兩口。

將用第四口的時候，老太君子一，人便歪了下去。

暖閣裏驚作一團。

顧府的除夕宴在月上柳梢時分，便已散去。

青莞心中有事，婉拒了二姐的邀請，借口酒不勝力，與月娘二人匆匆回了院子。

昨兒夜裏陳平爬牆進來，說要接小姐那府過除夕，青莞正想見他們一麵，欣然應下。

更何況一牆之隔，便是有什麽況也不用怕。當初在顧府旁邊買下這座宅子，打的便是這個主意。

兩人院，春泥早已等在院門口，見們來，忙迎上前低聲道：“小姐，那幾個小丫鬟的飯菜裏，都下了安神藥，小姐盡可放心。”

青莞出拇指朝翹了翹，角浮上笑意。這丫頭對下藥一事，已經能生巧，基本上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陳平何時來？”

“說好戌時一刻的。小姐，奴婢也要去，奴婢好久沒見到銀燈了。”

青莞笑笑：“好，你和月娘一起去。讓彩雲，秋月兩個看家。”

春泥喜不自道：“小姐，奴婢去換件新裳。”

月娘氣笑道：“這丫頭，這幾天來就等著小姐說這句話呢。”

戌時一刻，陳平及時的出現在院中，將小姐背伏在上，爬上了牆頭。

那牆的另一邊，錢福已經侯著。

青莞雙腳踏地，看著空的巷子，長長鬆出口氣，指著高牆笑道：“快去把那兩個背過來。”

陳平笑道：“天冷，小姐先回府，我去去就來。”

錢福恭上前，“小姐，快隨我來。”

青莞點頭，邊走邊笑道：“福伯，除夕夜爬牆的閨中小姐，隻怕全京城也就我了。”

錢福開心的笑道：“小姐從來都不在意那些個俗禮。”

青莞眼中閃過趣味。自己連狗都爬過，還會在意翻牆。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府門口，錢福先府中，回過臉正要扶小姐進來，隻聽得一聲驚，眼前似閃過什麽東西，瞬息之間小姐已經不見了。

錢福嚇得魂兒都沒了，追出去幾步，看不到任何靜，一屁跌坐在地上，一口氣上不來，顯些暈死過去。

青莞幽幽睜開雙眼。

放眼的是間大屋子，屋裏一水的酸枝木椅兒，牆上掛著繡扇流蘇，一扇山水屏風擋著。

目落在對麵椅子上，男子一錦袍，麵若冠玉，眼中有懇請之，正是蔣弘文。

蔣弘文見醒來，上前見禮。

“那個……金……六小姐，事出急，多有得罪。我家老祖宗突然病了，你……能不能幫著瞧瞧。”

青莞臉一冷。

看來自己的一舉一，都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啊。別人不僅把在顧府的院子得清清楚楚，隻怕連金府都已探了幾回。

“蔣公子需知請醫問藥，重在一個請字。你將我擄了來，可知我家人心急萬分。”

蔣弘文眸一暗，臉有焦急道：“並非故意，實則無奈之舉。我馬上派人去府上說一下。”

“府上？你知我住哪裏？”青莞故意試探道。

蔣弘文尷尬一笑。他不知道住哪邊，也知道旁邊那座府邸裏藏著些什麽人。憑亭林的好奇心，還有什麽打探不到的。

“六小姐能否先看病，有什麽話回頭一並說。放心，這個我承。”

話說到這個份上，青莞已無話可說。

“帶路吧！”

繞過屏風，是一張大床。

蔣弘文起帷帳，床上昏睡著一個鬢發如雪的老太太，神態慈祥溫和，雍容端莊，隻是臉蠟黃，太竟深凹陷下去。

蔣家的這個老太太，青莞前世見過。

老太太六十大壽，給錢府送了子，隨母親宅給老太太拜壽請安，父親則帶著六歲的弟弟去蔣祭酒的書房。

老太太朗，神康健，一屋子眷中，就數笑聲爽朗。

青莞還問母親，老太太死了兒，為什麽還笑得這樣暢懷。

母親輕聲一歎，說了一句似懂非懂的話——“這樣的笑，是大風大浪裏曆練出來的。”

“年夜飯吃的好好的，就暈了過去，請了幾個太醫，看不出什麽病來，隻說老人家經不得大喜大悲。”

蔣弘文的話在頭頂響起，青莞收了思緒，湊近看了看麵，牽起老祖宗的手把脈，脈息沉緩微弱。

“老人家喜食甜？”

蔣弘文心中一喜：“正是。”

“近來常喊口。”

“正是，夜裏總要起來喝幾回茶。”

“消癥，已經很重了，若再不醫治，最多兩年。”

蔣弘文一喜之後又是一驚，忙道：“求六小姐救我老祖宗一命。”

青莞擰眉不語。

蔣弘文以為還在為以前的事耿耿於懷。

“六小姐，亭林他並非……”

“住！”

青莞嫌他太吵，很不客氣地打斷了。

“老人家的病很複雜，不有消癥，還有其他病在，如何用藥，得細細斟酌。”

蔣弘文堂堂混世閻王，何時被人過“住”二字，而此時他卻半分不快都沒有，反而心中有一安

眼前的子蹙眉，睫似薄紗般籠罩著，掩住了所有的神，半明的，一孔也看不見。

沙倒盡，青莞仍是沒有靜，又換了另一隻扶脈。

蔣弘文靜立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出，

許久，青莞睜開眼睛，清冷道：“拿紙筆來。”

一氣嗬，青莞在紙上寫下藥方，然後把藥方給蔣弘文。

“無甚把握。”

蔣弘文心中一，連退數步。連都說沒有把握，那老祖宗的病豈不是……

青莞不去瞧他的臉，接著道：“此方子先吃七日，七日後，我還需把一次脈。切記，不可再甜食。”

“無須行針？”

青莞眼眸微瞇，嘲諷道：“上無針，如何行。麻煩蔣公子下回擄我時，把我的針一並帶來。”

蔣弘文長長一揖，正道：“六小姐，弘文實在對不住，請六小姐原諒則個。”

沒有一玩笑之意，麵帶著凝重，言語懇切。青莞眸輕挑，臉上退了傲據之。

“老祖宗上了年紀，先用藥慢慢調著，再行針。七日後你自己想辦法來接我。記得，行針需在白天，方可萬無一施。”

蔣弘文忙道：“六小姐放心。我親自送六小姐回府，這一回是我欠六小姐的。”

“我會記著的。”青莞哼哼兩聲，走出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