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機場返程的路上, 放在儀表盤前的手機亮起來幾次。

先是秦安文打來了一通電話，陸聞別看清來電人姓名后沒理，任由它響著, 很快對方就沒耐心繼續等, 掛斷后沒再打來。

過了會屏幕再度亮起，這回打來的是聶顯。

陸聞別只瞥了一眼就抬眸去看前方的路況。紅燈時車停了下來, 他微微側過頭，看向空無一人的副駕。

來時那里還坐著人, 現在只剩若有似無的冷淡香還縈繞著。

他們能相聚的時間未免太。

陸聞別兀自思索著增加見面機會的可能, 分別所帶來的煩躁與無奈慢慢被沖淡, 讓他冷靜下來去考慮著每種辦法的可行。

沒一會兒車開回了他自己的住, 慢條斯理地將車開進車庫停好后，他才拿起手機回撥聶顯的號碼。

對面很快接起來, “剛才怎麼不接電話？我還打了兩遍。”

“在開車。”

“大過年的，陸總去哪兒忙了啊？”

陸聞別淡淡回道：“談家。”

“……”聶顯沉默半晌，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 “我就說，小瑟回來的消息肯定瞞不住你。不過, 你就這麼直接跑人家里去, 會不會不太好？”

“這種日子拜訪長輩, 有什麼問題嗎。”

“但小瑟也在啊, 萬一不愿意見你呢？”

陸聞別反問：“你怎麼知道不愿意見我。”

“聞別,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做人不能盲目自信, 別太偏執也別得太，到時候得不償失，你還怎麼把人追回來？”

“接著說。”

聶顯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什麼刺激了？”

難不是去談家的時候真被傷了心？

陸聞別語氣不變，是喜是怒都沒現，“給你個機會，把想說的話說完。”

畢竟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這之前他并沒有把自己和談聽瑟之間的進展告訴聶顯，純粹是不喜歡主去談論這些，也因為一切還沒有把握，他不想太早下定論。

但卻沒想到會有意外“收獲”，現在聽見這些話還有意思。

“你這是想讓我幫你死心，還是打算越挫越勇？”聶顯不著頭腦，只能繼續道，“也不是我潑你冷水，人家小瑟正是年輕漂亮的年紀，追的人只會多不會，你實在沒什麼競爭力，再拖兩年你這年齡就更沒希了。”

陸聞別表頓了頓，“說完了？”

“你要是還想聽，我還能接著說。”

“免了。”

聽他語氣不善，聶顯冷哼，“這可是你我說的啊，自己不聽，我說了你又生氣，你一三十好幾的男人這麼別扭干什麼。”

“三十好幾？”

“……三十出頭，風華正茂，行了吧。”聶顯一陣無語，“對了，說好今晚一起吃飯，你現在去了談家，是不是晚上就來不了了？”

“能來。走了。”

聞言，聶顯又驀地深同。這才剛見著，結果人轉眼就又回黎去了。

婚禮在即，他原本還想著要是兩人在一起了，到時候就跟自己那位未婚妻說一聲，扔捧花時瞄準了往談聽瑟懷里丟，現在看來是沒戲了。

**

從松城到黎的直達航班要十幾個小時，談聽瑟一般會用睡覺、看書和看芭蕾劇的方式打發時間。

然而現在平板擺在眼前，耳機也在手里，卻頻頻去看一旁的手機。

不是一個喜歡示弱與撒的人，所以通常也不會表現出離別時難舍、低落的心。剛才跟陸聞別在機場分別后走得很利落，連頭都沒回，現在卻有點后悔。

談聽瑟指尖了手機屏幕，陷沉思。

過了會兒，想到什麼后眼睛微微一亮，忙放下手里的東西把手機拿起來，點進微信的聊天界面。

和陸聞別的對話還停在上飛機后他的那句“注意安全，落地后告訴我”。

點開幾張真藍的照片發了過去，然后飛快補充道：【這是昨晚科琳發給我的，它好像長胖了。】

陸聞別很快回復：【嗯。是胖了。】

【談聽瑟：你回答得好敷衍:(】

…

別墅二樓的臥室里，男人正單手解著領帶，看見這句話和后面那個簡單的表“:(”，手驀地一頓。

他垂眸笑了笑，目掠過的微信頭像——也是真藍的照片，一張傻乎乎的貓臉特寫。

于是不不慢地回道：【你那里貓的照片比我的都多？】

【不。】對面很快彈出來新消息，一個字簡明利落。

他有點意外地挑了挑眉。

界面上方是“正在輸……”的字樣。幾秒鐘后，剩下的回復也出現在了視野中：【我手機里沒有你的照片。】

…

發完這句話，談聽瑟沒忍住手臂上一趴，笑了出來。

下半張臉埋在臂彎里，只出兩只眼睛盯著手機屏幕，滿腦子都在想象著陸聞別看見這句話時可能會有的表。

只不過笑著笑著，忽然想到一點往事，笑容漸漸淡了下去。

三年前，手里是有一張陸聞別的照片的，而且是兩人同框的合影。

那次是在海城，他第一次來看的演出，散場后在后臺休息室門口見到他時抱著一捧薔薇徑直跑了過去，兩人一個低頭一個仰頭，相對而立的模樣被旁邊的人抓拍了下來。

也是那張照片，給了陸聞別眼含深的錯覺。

照片中定格的畫面太過人，在那段日子里被視若珍寶藏在手機里，卻又在后來被刪除。

談聽瑟雖然知道那代表的是過去不好的回憶，就算刪除了也只代表一切重新開始而已，但現在想起來還是抑制不住地惋惜。

把手機倒扣下去，嘆了口氣。

忽然，又“噌”地一下坐了起來，手忙腳地拿起手機去下載某個App。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App有云端自備份照片和視頻的功能，雖然這兩年沒再使用，可過去還是用了很長一段時間的。

下載好后，談聽瑟忐忑地登陸了賬號，點開相冊查看。

——備份一直截止到2019年，也就是兩年前，所以說這之前的東西應該都在！

心急地不停著往前翻，某個瞬間，一張悉又陌生的圖片一閃而過，連忙點住屏幕阻止頁面再往下，然后屏息將那張圖點開。

那個畫面又出現在了眼前，一同洶涌回到腦海的還有曾經的回憶。

記憶中站在周圍的人的臉都已模糊，只約剩下善意的笑，懷里薔薇的香味和男人上的木質香與淡淡煙草味融合。

那時的陸聞別，是久違的、唯一為而來的觀眾，以為這就是自己的全世界。可是后來，不僅想要的沒能握住，曾經有的也一點點失去了。

談聽瑟的眼眶和鼻尖發熱發酸，驀地想到了很多。

沒等到謝幕走到臺下就悄然去世的父親、雨后的葬禮、沉沒的游與冷冷的海浪，還有永遠沉在海底的舊舞鞋。

忙深呼吸，把自己突如其來的緒下。

還好，現在還有別的能抓住、能依靠，并不是一無所有。

……

安靜了好一會兒的手機忽然又響了一聲。

陸聞別拿起來看了眼，怔然之后沉默著點開，手微微用力握。

雖然這張照片他從沒見過，但不用思索他也能認出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他線抿，目一直落在照片上那個笑容純粹又燦爛的上。

良久，他長按將圖片保存，輕點退出。

【談聽瑟：這個照片三年前我刪過一次，剛才無意中找回來了，發給你備份，記得不要弄丟了。】

過了兩秒，又發了個嚴肅的小表過來。

陸聞別笑了笑，斂去眼底的然，回了個“好”。

弄丟過一次，怎麼也不會再丟第二次了。

……

談聽瑟抵達黎時，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十點，國則是凌晨三點多。

一邊往外走，一邊告訴陸聞別自己已經到了。本來以為他這會兒肯定在睡覺，要回消息也是明早，沒想到僅僅過了幾秒就收到了回復。

——他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你還沒睡？”接通的一瞬間，談聽瑟詫異道。

陸聞別“嗯”一聲，“有沒有人來接你？”

周圍有其他人談話和走的靜，機場里還不時有播報聲，卻并不妨礙聽清他嗓音中約的疲倦與沙啞。

這聲音驀地讓打起神，腔里緩緩充盈。

“……有的。”

“到底有沒有？”他語氣嚴肅了點。

訕訕，“沒有，我打車回去也是一樣的嘛，以前我也是這樣啊。”

電話里安靜片刻，然后他嘆道：“別掛電話，等你上車再說。我給你安排了司機，一小時前就到了。”

談聽瑟一愣，抿無聲地悄悄笑了笑，這次乖乖應聲：“知道了。”

這個季節的黎還很冷，但從心口到掌心都是暖的，連呼出的白霧消散時都好像格外雀躍。

和司機面后，陸聞別還讓把手機遞給對方，好讓他確認份外加叮囑各個事項。最后司機把手機還給時笑道：“你男朋友很。”

談聽瑟含蓄地笑笑，愉悅與驕矜的意味卻毫無保留地從眼中流。

“我上車了。”對電話那頭的人說道，“你快去睡覺吧。”

“等你到家再說。”

“司機都是你找的，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找的也不是一定安全。”

“那你明天沒別的事要忙嗎，如果早起的話這才睡幾個小時啊。”

關于現在到底要不要放心去睡覺的問題，兩個人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快十分鐘。

到后來，兩人都對彼此不想掛掉電話的事心照不宣。

談聽瑟不得不承認才剛剛分別自己就已經開始想念了。那些遲來的舍不得在夜晚倍地發酵、增長。

只不過再遠的目的地也有抵達的時候。

“我馬上開門進去了，”委婉地暗示，聲音很輕，“科琳答應來幫我喂貓，現在應該還沒走。”

“好，早點睡。”他說。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問，“還有別的照片嗎？”

……

科琳的確還待在公寓里沒走，還決定留下來過夜。但出乎談聽瑟意料的是，兩人還沒說幾句話，科琳就抱著泣起來，把嚇得不輕。

被這架勢弄懵了，以為科琳了委屈或者有了什麼難，心慌意地追問半天才知道都不是。

“我是真的因為腳踝疼沒站穩才摔倒的，當時以為要復發了，都不敢告訴你，只能趁你回國去做檢查……還做好了再也不能跳芭蕾的準備。”科琳抓著一團紙巾捂著眼睛，“結果醫生告訴我，就是單純地輕輕崴了一下，拍片也看不出任何復發的趨勢。”

說到這里，破涕為笑。

談聽瑟一顆心跟著大起大落，聽完之后重重地松了口氣，一把抱住科琳，難得魯地了對方的頭發，“你嚇死我了！下次不準這樣了，知道嗎？”

“好……下次一定不嚇你了。”

“我不是說這個，指的是不準瞞著我自己擔心病，再去做檢查！”

“好好好，知道啦，下不為例！”科琳吸了吸鼻子，“唉，擁有的時候覺得稀松平常，也只有快失去的時候才會格外想力抓住。雖然不知道未來會不會有復發的一天，但能珍惜就珍惜吧，這樣的日子有一天是一天。”

“看來悟不啊，大哲學家？”談聽瑟玩笑道，眼睛卻莫名有點熱了。

“挖苦我！”科琳笑罵，作勢要掐，“別說我了，說說你吧。怎麼樣，這次回國有沒有珍惜機會啊？”

這回不是眼睛熱，改為臉頰熱了，明知故問：“什麼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