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凈沒說話，只是不聲把拂塵換了個方向，算是回應。

楚千塵垂著眸子，既沒看皇帝，也沒看玄凈。

在濟世堂曾與皇帝見過一次，雖然當時戴著面紗，也稍微做了些容貌、聲音上的改變，可也還是有讓皇帝認出的風險。

在治好王爺前，可不能暴了自己。

皇帝對倪公公道：“小姑娘家家都喜歡這種小玩意，你讓人去取幾樣賞給楚家這兩個丫頭。”

皇帝大方地給了賞賜，算是給楚千塵的見面禮，既然賞了，自然是連著楚千凰一起賞。

“臣謝皇上賞賜。”楚千凰和楚千塵連忙謝恩。

楚千塵的聲音低若蚊，就襯得楚千凰不卑不，落落大方。

倪公公微微皺了皺眉，心里覺得楚千塵真是上不了臺面，庶果然是庶。

倪公公是大太監，自然不用事事親力親為，他招了個小侍，讓對方去取皇帝給兩位楚姑娘的賞賜。

這時，玄凈突然甩了下拂塵，對皇帝作揖道：“皇上，貧道與這兩位姑娘有緣，”他從袖中出兩個流珠手串，又看向了楚千塵與楚千凰，“這是貧道的一點心意。無量壽福。”

他目清亮，笑容溫和不失出塵，很有種世外高人的超然。

皇帝驚訝地挑了挑眉，道：“既然是道長的心意，你們倆就收下吧。”

皇帝這麼說了，楚千塵和楚千凰自然不好推辭。

這流珠手串是無患樹的木材制，無患子又稱“鬼見愁”，有辟邪驅魔的功效。

皇帝也沒在水榭久留，隨口又問了兩句顧南昭的功課，就帶著眾人浩浩地走了。

沿著一條小道走到一棵湖畔的柳樹下，皇帝突然開口問道：“玄凈道長，楚家這兩位丫頭可是有什麼稀奇的地方？”

他可從不曾見玄凈對那些善男信這麼親切過。

玄凈坦然地笑道：“皇上，貧道是看那位楚二姑娘的面相不錯。”語外之音是，他送流珠手串給楚家大姑娘是順便。

面相不錯？皇帝饒有興致地挑了下眉。

大太監倪公公察言觀，立即介紹了一句：“皇上，楚二姑娘是永定侯的庶次。”

倪公公心里覺得一個庶的面相能好到哪里去，說得難聽點，最好的歸宿也就是給個勛貴宗親為側為妾。

皇帝也是這麼想的，停下了腳步，回首朝水榭那邊去。

玄凈慢悠悠地甩了下白如雪的拂塵，道：“這位楚二姑娘猶如蒙塵明珠，年時有些不順遂，這兩年會是命運的轉機，要麼否極泰來，大富大貴……”

玄凈也著水榭的方向，只不過，他看的人是二皇子。

他也就是想與二皇子結個善緣，到底事能不能就看天意了。

他怎麼也不能為此墮了他自己的名聲，接著補充道：“要麼就遇人不淑。”

聽到這里，皇帝到底起了一分興致，順口問道：“怎麼說？”

“有的人遇強則強，遇弱則弱，要是遇人不淑，還會削弱對方的命格。”

玄凈這番話說得是滴水不。

二皇子自是命好，他所求之事要是了，楚二姑娘就是二皇子妃，那就是鸞之命，將來好歹也是個親王妃，但是若是這樁婚事沒了，楚二姑娘最后所嫁非人，晚景凄涼，那也不算自己說錯了。

皇帝慢慢地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沒再說話。

也就是說，這個丫頭如同一記猛藥，可以救人命，更可以要人命。

皇帝的耳邊反復地回響著玄凈的最后半句話：“……要是遇人不淑，還會削弱對方的命格。”

湖畔，微風陣陣吹拂而來，那條條柳枝輕輕地舞著，偶爾撥著澄澈如境的湖面，水面上隨之泛起陣陣漣漪。

周圍靜了片刻。

傾，皇帝喃喃道：“顧玦的是不是很糟了？”

他似是自語，又似乎是在問玄凈。

“不錯。”玄凈十分肯定地說道，“貧道最近又卜算過三次，且夜觀星相，將星黯淡，宸王殿下必定病重，但并無命之憂。”

過柳枝的隙在皇帝臉上頭上斑駁的影，風一吹，影晃，皇帝的面也隨之晴不定。

皇帝著乾清宮的方向，又道：“父皇在世時，一直牽掛著顧玦，顧玦都及冠了。”

皇帝地握著拳，眸幽深。

顧玦現在重病，這是難得可以收回他兵權的機會，然后他就可以把顧玦從此困在京中，逐步削弱他在軍中的勢力……

想起顧玦為了秦曜跑來朝堂攪風攪雨，皇帝又覺得顧玦病得還不夠重！

這個顧玦就是他的中刺，骨中釘，一日不拔出，皇帝就覺得寢食難安。

皇帝低低地又道：“楚家這丫頭的命格倒是有趣。”

他的聲音低不可聞，被周圍的風拂柳枝聲了過去，不止是玄凈，連倪公公也沒聽清皇帝到底說了什麼。

皇帝沒再跟玄凈說什麼，又繼續往前走去，健步如飛。

水榭里的顧南昭自然也注意到了皇帝和玄凈道長方才朝這邊看來，心下一喜：必是玄凈道長幫塵妹妹在父皇跟前言了。

顧南昭不心跳加快，角也翹了起來。

塵妹妹的份不夠，他要是不想點辦法，父皇是決不可能同意讓塵妹妹當他的正妃的。

玄凈道長道法高深，父皇對其極為信任，如果玄凈道長親口贊塵妹妹的面相命格，一定能讓父皇對塵妹妹另眼相看。

等過些日子，他再請父皇給他和塵妹妹賜婚，必定能事！

顧南昭的眼眸如寒星般熠熠生輝，仿佛已經看到了那一日的到來。

接下來，他還要在母妃那里再加一把勁，讓母妃知道塵妹妹的好。

他會用實際行向塵妹妹證明，他是真的想娶的，他是真心對的，并不是上說說而已，他可以許為正妃。

顧南昭的目又看向了匣子里那個沒送出去的鎏金香囊，心里下定了決心。

他一定能做到的！

這件事就先瞞著塵妹妹，等事之時，他也好給一個驚喜。

屆時，塵妹妹一定會相信他對的心意，就不會再拒絕他了。

楚千塵自是不知道顧南昭在想什麼，正著皇帝和玄凈遠去的背影，或者說，看得更多的是玄凈。

到底那位玄凈道長是如何知道王爺患了重疾的事？

這個念頭一直在楚千塵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下意識地挲著手里的流珠手串。

這時，楚千凰突然站起來，嫣然一笑，道：“表哥，二妹妹，我先失陪一下，難得進宮，我想去給三公主請個安。”

楚千凰飛快地對著顧南昭眨了下眼，意思是讓他好好把握這次跟楚千塵獨的機會。

楚千凰微微笑著，笑容明朗，一副落落大方的樣子。

顧南昭給了一個激的眼神，“凰表妹，你趕去吧。你許久沒進宮，三皇妹也想你了，前兩天還與我提起你呢。”

楚千凰起朝水榭外走去。

接著，楚千塵也起了，淡淡道：“二皇子殿下，那我先回鐘粹宮找母親了。”

的神淡漠疏離，很顯然，不想給顧南昭一點機會。

楚千凰自然也聽到了這句話，腳下的步履微緩了一下，但終究沒留步，也沒回頭，姿優雅地走了。

楚千塵本不在乎顧南昭什麼反應，獨自走了。

走得急，顧南昭沒能攔住，只好追了上去，喊道：“塵妹妹。”

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縈繞著百轉，氣回腸，他只恨不得剖開膛，讓楚千塵看他的心。

顧南昭三步并作兩步地追了上去，他想拉住楚千塵的手腕，但又怕唐突了佳人，終究還是遲疑了，手指了回去。

塵妹妹一貫子好，但也倔強得很。

他們倆份不配，這一點，塵妹妹必定也是知道的，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做不了他的正妃，是不想讓他為難，才會避著他的。

其實，塵妹妹心里怕是比他還苦。

他還能為他們的未來努力一把，塵妹妹卻是什麼也不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將來娶妻……

顧南昭心里既唏噓又心疼，最終把滿腹衷腸都咽下了，跟著一起回了鐘粹宮。

終有一天，塵妹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他們一定可以心意相通。

塵妹妹一定會很吧！

顧南昭溫的眸不時就往楚千塵上飄，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他們很快就可以朝朝暮暮地廝守在一起了。

兩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鐘粹宮，鐘粹宮的氣氛很是僵，楚貴妃和沈氏各自飲茶，全都一言不發。

還是楚千塵和顧南昭的到來打破了殿的平靜。

楚貴妃面沉如水，沈氏儀態雍容。

楚千塵就是不問，也能猜到們方才的談話想必是不歡而散，楚貴妃如果指從嫡母這里空手套白狼，恐怕是沒法得嘗所愿了。

楚千塵行了禮后，就走到沈氏邊坐下了。

沈氏見楚千凰不在，了眉梢，問道：“你大姐姐呢？”

“大姐姐去見三公主殿下了。”楚千塵答道。

“……”沈氏角微僵，神微有不快，將心底的不悅按捺了下去。

顧南昭約看出沈氏的不快，怕遷怒楚千塵，就道：“大舅母，我讓人去把凰表妹喚來。”

他做了個手勢，他的小侍就退下了。

顧南昭忍不住就把袖袋中的那個鎏金香囊掏了出來，抓在手里。

他還想把這個香囊送給塵妹妹……

楚貴妃拿沈氏沒辦法，心里正憋著一肚子的氣，此刻瞧顧南昭看著楚千塵時那似水的眼神，心口的怒火就開始節節攀升。

越看楚千塵就越覺得心計深沉，恐怕楚千凰也是被故意遣開的吧。

狐子，真真狐子！

把兒子的心全都勾在上了！

今日以前，楚貴妃覺得固然不能接楚千塵為二皇子正妃，但是因為兒子喜歡，那做個側妃還是可以的，現在已經完全改變了想法。

這個楚千塵絕對不能進門，否則兒子定會被勾得和自己離了心。

楚貴妃越想越是不快，一口氣梗在了口，讓覺得膈應得很。

得讓楚千塵知道何為天高地，要讓楚千塵認清自己的份，不過區區一個卑賤的庶而已，任誰都可以踩上一腳！

楚貴妃的目落在顧南昭手里的那個鎏金香囊上，知道這香囊應該是一對，是皇帝賞賜的茲國的貢品。

現在兒子手里只剩下了一個，想來另一個定是方才給了楚千塵。

楚貴妃的心火更旺了，眼底掠過一抹冷芒，道：“南昭，你手里這香囊本宮記得是最近的貢品吧，瞧著倒趣致，拿來本宮賞玩賞玩。”

這麼一件小事，顧南昭自然不會拒絕楚貴妃，就把那個香囊遞給了鐘粹宮的大宮，大宮接過后，又呈給了楚貴妃。

大宮張地驚呼了一聲：“哎呀！”

那鎏金的球形香囊從楚貴妃的手邊過，摔落在地面上，沿著鑒如鏡的金磚地面骨碌碌地朝楚千塵那邊滾了過去……

沈氏眸一冷，約莫猜出楚貴妃在玩什麼花樣了，再次慨貴妃與楚令霄這對姐弟果真是脈相連的親姐弟。

沈氏眉頭皺得更了，正開口，就見楚千塵飛快地沖眨了下右眼，把手邊的糕點碟子往沈氏方向推了一寸。

沈氏心里失笑，把還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楚貴妃優雅地了袖，看著楚千塵道：“塵姐兒，本宮手了一下，你替本宮把這香囊撿起來吧。”

楚千塵神態平靜，連眉都沒抬一下，轉頭對一個圓臉宮道：“貴妃娘娘的東西掉了，還不去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