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塵親自給顧玦磨墨，一淡淡的墨香在空氣裊裊散開。

顧玦執起一支小號的羊毫筆，在紙上又畫了一把刀刃，一邊畫，一邊對楚千塵道：“你畫的這把刀的刀刃用以劃開皮、、脂肪、骨這些不錯，但是如果用來切開管、腸胃……心臟，還是得換一種……”

顧玦筆下畫的是一種呈現三角形的刀刃，刀尖比楚千塵畫的這把弧形刀刃的刀更尖銳，刀刃是筆直的。

楚千塵俯首湊過去看顧玦畫的這把刀，霎時豁然開朗了。

這兩個多月來，為了改進現有的外科刀費了很多時間與心力，不知不覺中，就有些鉆了牛角尖，總想設計出一把完的刀。

直到此刻，才被顧玦一語點破。

是了，既然一把刀不夠，再加一把就是了。

“王爺，多虧你了！”楚千塵喜滋滋地說道，眉眼微彎，如秋水般的眸中流四溢。

嫣然一笑，整個人艷奪目，連那窗外那叢叢怒放的芍藥花亦黯然失。

秦曜在棋盤邊看著他們，了下。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九哥跟一個小姑娘這麼親近！

又是一個“第一次”！！

秦曜忍不住就對著旁一直沉默不語的莫沉眉弄眼地使了個眼，然而，莫沉還是一副面無表的樣子，沒有給秦曜一點回應。

這個莫沉還是那麼無趣。秦曜心道，想著招呼小丫頭陪他重新下局棋，可是，當他再朝楚千塵的方向看去，卻發現楚千塵已經隨顧玦出去了。

秦曜：“……”

楚千塵本來也是想多留一會兒的，但現在心頭的一樁大事了了，就想著趕去找打鐵的鋪子去把刀給打出來。

這刀估計也得改上兩三次，才能！

等這兩把刀打好了，還有大造丸制好，就能夠幫王爺挖出那個致命的患了。

楚千塵的瞳孔更亮了，著天空中灼灼的燦日，躍躍試。

除了楚千塵外，宮里的皇帝也在惦記著顧玦。

錦衛指揮使陸思驥此刻就在書房里稟事：“皇上，上午，云展的小廝獨自去濟世堂那里請那位神醫，正好神醫在，就跟著那小廝去了宸王府，已經過了一個半時辰了，人還沒出來。”

皇帝神一凜，屋的氣氛就隨著之變得凝重起來。

陸思驥是皇帝的心腹，自然知道宸王是皇帝的心腹大患，繼續稟道：“那小廝是以云展右手的麻痹癥復發為由去請的人。”

“但是，據臣所知，上個月云展被云浩割破嚨，傷勢穩定后的幾次，都是他自己去濟世堂復診……而且，濟世堂的那位神醫以前是從來不出診。”

“臣以為，云展舊傷復發只是用來掩人耳目的托辭而已。”

陸思驥表面鎮定，心里懷疑神醫今天去宸王府不是為了云展，而是為了另一人。如果這件事確有蹊蹺，那麼錦衛可就立了大功了。

皇帝瞇了瞇眼，慢慢地轉著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想起了玄凈道長說的話：“宸王殿下患重疾，怕是活不長了……”

莫非這次云展的小廝其實是為了顧玦才去濟世堂請那位神醫出診，否則，他們又何必特意把人宸王府呢！

砰砰砰！

皇帝不由心跳加快，心道：不錯，云展只是手出了問題，又不是不能走路，如果真的只是麻痹癥復發，他們也沒必要把那個神醫請去宸王府。

自顧玦回京后，除了明西揚外，還不曾有外人去過宸王府呢。

有道是，事有反常必有妖。

所以，玄凈道長說得不錯，顧玦果然懷重疾！

皇帝眼中閃過一抹快意，角微微翹了翹，嘲諷地想道：這個顧玦都病這樣了，還這麼喜歡多管閑事，居然還跟自己談起了條件來。

他可是堂堂大齊天子，連想要置一個弒父的秦曜都不能！

想起自己與顧玦的幾次對峙，皇帝覺得心中一陣憋屈，心口憋著一口氣。

皇帝沉了一下，問道：“陸思驥，濟世堂那個神醫的份有沒有查清？”

陸思驥的神一下子變得很微妙，頭伏低了一些，不敢抬頭看皇帝，“回皇上，不曾。”

他每次派人暗中跟蹤那個神醫要麼被甩掉，要麼就是被人打暈。

陸思驥心里懷疑是宸王的人干的，偏偏有沒證據。

麻煩的是，皇帝剛封了濟世堂為國醫館，錦衛要是明正大地去濟世堂拿那個神醫，豈不是等于是打皇帝的臉？

陸思驥咽了咽口水，聲音干地補充了一句：“只知道隔幾天會去一趟濟世堂為人看診。”

皇帝冷聲斥道：“這麼點小事也辦不好！”

那日在濟世堂發生的一幕幕在皇帝腦海中飛快地閃過，皇帝的臉更沉了，心里厭極了濟世堂那個所謂的神醫。

什麼神醫？！那個小丫頭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那日嘉兒若非吃了自己賜的丹藥，怕是早被折騰得病上加病！

不僅是徒有虛名，而且還一點也不識抬舉。

但凡知識趣、有點眼的人就該主向自己投誠，而不是仗著宸王耀武揚威！

每每想到自己被迫下旨封了濟世堂國醫館，皇帝心中又是一陣憋屈。

陸思驥伏著頭，全然不敢反駁。

這時，大太監倪公公過來給皇帝上了新茶。

皇帝抿了口熱茶，吩咐道：“繼續盯著宸王府，務必盯嚴實了，有任何靜即刻來回稟朕。”

說話間，皇帝又轉怒為喜。無論如何，今天還是有收獲的，顧玦果真如玄凈道長所言了重傷。比起這件事，皇帝就覺得其它事也都不是什麼事了。

陸思驥瞧皇帝神又緩和了，松了口氣，連忙領命：“皇上放心，宸王府就是飛出只蒼蠅，也不會逃過錦衛的耳目。”

宸王重病的事**錯不了，問題是那個濟世堂的神醫能治好宸王嗎？

陸思驥覺得自己必須往宸王府外加派人手了。

皇帝繼續吩咐道：“錦衛繼續盯著那個神醫，一定要把神醫的份揪出來。”

皇帝越說越說，眼睛灼灼發，暗道：那個神醫不過沽名釣譽之輩，肯定治不好顧玦……可惜了，顧玦有眼無珠，是找錯了人了！

“咳咳咳……”

他覺得頭有些發，連連地咳嗽了起來，咳得面上也有些發紅。

倪公公連忙提醒道：“皇上，到服金丹的時間了。”

他后的小太監立刻就打開了一個紫檀木雕花匣子，匣子中赫然放著一顆拇指頭大小的赤紅丹藥。

皇帝以溫水將丹藥吞服，然后垂眸。

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傾，他只覺得一暖洋洋的覺自丹田走遍周，神立即就好了。

再睜眼時，皇帝又變得神采煥發，贊道：“玄凈道長果然名不虛傳，這九還金丹比以前無為觀主煉的更為粹。朕服了后，覺力充沛，好像年輕了十歲。”

倪公公笑著恭維皇帝道：“皇上龍馬神，奴才瞧著皇上這神氣像是又回到了二十出頭般。”

“奴才聽說玄凈道長這個月一直在閉關為皇上煉九重丹，想必是想在萬壽節進獻給皇上的。”

皇帝聽著覺得更順心了，道：“玄凈道長說，這九重丹的效果比九還金丹還要好，煉足七七四十九日，才只得一爐九丸！”

倪公公繼續說著皇帝喜歡的好話：“皇上您是真龍天子，這才有此福緣，更有萬國來朝！”

倪公公吹得是天花墜，陸思驥實在是沒臉皮接這話，“萬國來朝”本來說得是前朝每年正月，都會有四方夷國來京朝貢，雖然萬國是夸張的說法，但最多時也足足有三百余國來朝。

而現在的大齊領土不過前朝的一半，來朝貢的國家加上那個小族到現在最多也不過五十來個而已。

接下來的兩天，又有十來個小族陸續抵達京城，京城里隨都可見或金發碧眼或奇裝異服或如炭黑或五怪異的胡人。

今年是皇帝的四十歲整壽，京城里格外的熱鬧。

不只是這些來自異域的外族人，還有從其他州趕來京城為皇帝祝壽的大齊人，以及各地的一些商隊。這些商隊有的是為了湊熱鬧，有的是想借這個難得機會與外族人做生意，也有的是幫大戶人家采買的商隊。

京城的各府邸也都忙忙碌碌，簡直比過年的時候還忙，大都在準備給皇帝的壽禮。

永定侯府也是。

一大早，沈氏先帶著楚千凰和楚千塵去驚鴻廳議事，之后，就開始教們怎麼挑選壽禮。

“挑壽禮先要看是否合適，皇子有皇子的，臣子有臣子的，嬪妃有嬪妃的，在其位，謀其政，首先要記得不能喧賓奪主。”

他們永定侯府在京城的勛貴中也不過泛泛，真要挑什麼貴重招搖的壽禮，搶了別家的風頭那也不過是平白樹敵，對侯府本也沒什麼好。

“壽禮既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差。”壽禮要是太差，那就是辱了皇帝的份。

“其次，壽禮要符合皇上的喜好，決也不能犯了皇上的忌，打個比方說，皇上信道，要是我們非上趕著給他送佛像，那就是自討苦吃。”

“我們永定侯府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沈氏諄諄叮囑了一番，接著從陳嬤嬤壽禮接過兩份公中庫房的冊子，給兩個姑娘，“你們看看，這里面有什麼東西適合作為壽禮。”

楚千凰接過一本賬冊，聚會神地翻了起來，一頁接著一頁……

楚千塵則翻著另一本，不同于楚千凰，顯得意興闌珊，翻幾頁，還掩小小地打折哈欠。

沈氏坐在一旁執筆把早就選好的兩樣壽禮寫了下來。

約莫一炷香功夫后，楚千凰就捧著那本賬冊走到了沈氏跟前，“娘，我選好了。”

沈氏直接把方才寫的那張紙給楚千凰看，這紙上只寫了三樣東西。

楚千凰赧然地一笑，“娘，我挑了五樣我覺得也許可以作為壽禮的，可只對了這一樣，就是這紫檀木邊框嵌染牙玉石的仙人福壽字掛屏。”

沈氏對兒的表現還頗為滿意，微微頷首。

楚千凰眼角的余忍不住就朝楚千塵去。

楚千塵又掩打了一個哈欠，睡眼惺忪地繼續往下看。

實在是沒什麼興趣給那個狗皇帝挑壽禮……不對，還是別侮辱狗了。

哎，距離王爺的壽辰還有好幾個月呢！

楚千塵在心里數著手指，一不小心心神又飄遠了，魂飛天外。

楚千凰飛快地又看了楚千塵一眼，不聲地端起了茶盅。

這時，大丫鬟冬梅進來了，屈膝稟道：“大夫人，貴妃娘娘命了于小公公來傳口信，讓您明日帶大姑娘、二姑娘進宮。”

沈氏微頷首，表示知道了，神平靜。

楚千凰眸一閃，只是一個短暫的停頓，就把手里的茶盅又放下了，做出一副言又止的樣子，遲疑著問道：“娘，貴妃娘娘這般急著召我們宮，會不會是為了父親的事？”

沈氏沒有說話，心里明白得很。

不止是為了楚令霄的傷，更是為了他在旗手衛的差事，只是——

楚貴妃為什麼指名要帶楚千塵去呢？

沈氏轉頭朝楚千塵看去，若有所思，楚千塵似是渾然不覺，還在漫不經心地翻著賬冊，就聽冬梅接著又道：“恰好方才大爺回來了，撞上了于小公公，大爺親自把人送出去了。”

“逸哥兒回來了？！”楚千凰欣喜道。

冬梅頷首道：“大爺現在先去太夫人那里了，過一會兒就來給夫人請安。”

楚千塵沒有放下賬冊，只是翻賬冊的速度明顯變慢了。

楚云逸是同父同母的弟弟，比小一歲，只不過他們并不親近，對他的印象十分模糊，幾乎想不起他的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