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出去, 淋淋回來,孟險些被嚇瘋,直接把剛賺到的三十兩銀子全都換了補品, 一天三頓盯著吃, 連帶著裴懷也跟著沾。
只是孟對他的覺很有點復雜,雖說江湖規矩有恩必報, 可若非他來求援,星星和雁雁也不至于落得如此……
流了那麼多呢!得多天才能補回來啊!
“好吃嗎?”孟板板正正坐在裴懷床邊, 直勾勾盯著他看。
裴懷被他看得頭皮發麻, 艱難道:“好吃, 多謝孟小哥費心。”
孟幽幽嘆了口氣, 聲音飄忽道:“裴當家胃口可真好。”
裴懷:“……”方才不是你讓人多吃的嗎?
“星星和雁雁最近都很睡,胃口都不大好了呢, 大夫說是累壞了。”孟繼續道,白的臉上浮現出一哀怨和憂愁,宛如擔心自家豬仔不上膘的老農。
裴懷:“……是嗎?”
哎不是, 你這麼說就是騙鬼了吧?剛才我還聽見他們在隔壁打飽嗝,那端出來的盤子都快趕上盆大了!
但理虧的人是不能開口辯解的。
裴懷的角了, 突然覺得手中的瓷碗重若千鈞, 原本味的參須燉也開始發苦了。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我這里有句話, 不知當講不當講。”孟從旁邊桌上過來一只橘, 一邊慢條斯理地剝著, 一邊面無表道。
他的手指細長, 骨節分明,哪怕是做剝橘子這樣的事,也很有點賞心悅目的意思。
空氣中立刻充滿了柑橘的醉人清香, 但裴懷卻被橘皮濺出來的噴到眼睛,一時間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你是故意的吧!
還什麼當講不當講,我說不當講,你會閉口不言嗎?
果不其然,孟兒就就沒等他給回復,繼續保持著不不慢的語氣道:“這會兒我說這話可能不大恰當,不過不說的話我心中實在難,所以還是說了吧。
黑風鏢局家大業大,著實令人敬佩,此事雖因紅枝鏢局撈過界而起,但細想想,往前推許多年應該就已早有端倪。
都說富不過三代,偏貴鏢局后繼無力,眼下卻依舊死死把持北方泰半買賣,遭人覬覦只是遲早的事。
哪怕沒有這回的紅枝,也會有以后的黑枝、綠枝……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此番因自家事連累白星和廖雁重傷,裴懷心中著實難安,本以為孟只是來發泄怨氣,就打算忍一忍過去,誰知聽對方說了幾句話之后,表也漸漸跟著嚴肅起來。
分明是個讀書人,據說之前半點江湖事都不懂,可卻三言兩語直黑風鏢局要害,一針見地點出當下困境。
這份心力和見識……
裴懷自己就是智囊的角,自然知道孟的話糙理不糙,一時間陷沉默。
這回,他是真的覺得里發苦。
外人都能看出來的事,他何嘗不知!
正如對方所言,黑風鏢局風頭太盛,若有強者鎮,自然無事,可偏偏……袁明老了。
三當家為人忠勇果敢,實為沖鋒大將之材,格卻沖易怒,不能掌控全盤。
偏現有的幾個二代人資質平平,無一人能支撐家業。
這種事裴懷知道,袁明也清楚,所以才一直苦苦支撐,希能熬到孫輩長大:或許,就有個隔代人才呢?
但所謂的希,就證明也有可能變失。
“小先生可有妙計?”裴懷放下手中的瓷碗,鄭重地向孟施了一禮。
孟避開,干脆利落的搖頭,“無法可解,聽天意吧。”
創業容易守業難啊。
袁明著實是個英雄人,可這種不世出的人哪里是隨隨便便就有的?心、經歷、時機缺一不可。
黑風鏢局的二代們記事開始,長環境就已經相當優渥,饒是三位長輩有心培養,肯定也不舍得孩子們像自己當年那樣常年徘徊在死亡邊緣。
這麼一來,本來天分就差了點兒,又缺必要的歷練,后代趕不上也沒什麼奇怪的。
袁明培養第三代的做法也實屬無奈之舉,若能有天縱英才,那麼黑風鏢局的輝煌還能延續至五十載。
若是沒有,恐怕也只能從矮子里面拔高個兒,培養最為沉穩的守之主。
另外,還要跟各地府打好關系,并留下大批死忠守護鏢局……
說得容易,可現在黑風鏢局眼下的局面都是三位當家一手打造,外面看的自然也是他們的面子。常言道人走茶涼,來日他們作古,好設想究竟能不能真,誰也不敢保證。
一聽這話,裴懷也是一陣黯然,只是他見對方似乎有未盡之意,心中不覺又升騰起一希,“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小先生還有何良策,不妨一并說出來!”
直到此時此刻,他心中的輕視盡去,儼然已經將孟放到跟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上,把對方視為可以一起探討來日的人了。
孟倒還真有點想法,只是擔心對方不接,所以才沒做聲。
此時見裴懷眼中大有決絕之意,也不由嘆道:“何不廣納英才,破而后立?有所得必先要有所失,養蠱……二當家不會沒聽說過吧?”
他出大家,雖然年遭變,但眼界見識絕非常人可比。
治標不治本,此乃大忌。
這回白星和廖雁豁出半條命去救危機于水火之中,那下回呢?難不還要再來?
孟不想。
他既不想小伙伴付出的努力付諸東流,也不想這份人斷絕……說他骨子里流淌著員算計的脈也好,說他見識到江湖的恐怖后怕了也罷,可既然白星和廖雁付出了,總要有所回報才好。
黃白之不過外,最淺薄不過,只有人債,最難償還。
所以他想黑風鏢局能長長久久的經營下去,或許來日……
總而言之,有備無患,未雨綢繆,總不會是壞事。
裴懷一愣,心頭突然一陣發涼。
孟的意思他聽明白了。
既然自家人不中用,何不外頭選去?
這麼一來,可選范圍自然大得多,找到優秀繼承人的可能也大得多。
但……太過殘忍,風險也太高,高到只要裴懷一想,就忍不住渾發冷。
不管朝堂還是江湖,素來講究門第傳承,可若真依了這個法子,黑風鏢局豈不是……要改姓?
“小……”裴懷還要再跟對方細細商談時,一抬頭,卻見早已沒了對方的影。
非但人走了,甚至就連剛才剝好的幾顆橘也沒了,只有一個空的竹筐里,雜的丟棄著許多撕裂的橘皮和白絡。
“不是給我的啊……”
*********
隔壁。
“來來來,吃點水果,”孟抖出手帕里干干凈凈的黃大橘,笑瞇瞇道,“吃該上火啦。不過這個也不好多吃,我再給你們削個梨子吧!”
橘都被剝得干干凈凈,連上面的絡都被去掉了,吃起來口順宛如甘漿,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味。
“剛才你們在說什麼?”廖雁好奇道,直接拿了一整個橘子往里塞,撐得腮幫子高高鼓起,活像一只大皮球。
這客棧的隔音相當不錯,一旦關上房門,低聲說話就很難聽清了。
“沒什麼,”孟重新洗干凈手,挑了一只巨大的梨子削皮,眉眼彎彎道,“你們不是說他用大風箏救人嗎?我真的好奇死了,就過去問了下。”
“哦。”廖雁不疑有他,又拿了第二只橘子。
接連了三兩日,剛剛開始回暖的氣溫驟降至年前,驚得滿城百姓紛紛再次穿回厚重的棉襖,今天總算開始放晴。
天空中雖然仍散布著濃的烏云,空氣還是冷而的,但已經無法阻擋太釋放芒。
被抑許久的金璀璨,從黑的烏云隙中力出,宛若從天而降的浩柱,帶著幾分神圣的氣息穿薄霧,揮退云層,終于出來一線蔚藍的天空。
那天空極藍,極悠遠,像一塊深邃的寶石,令人癡迷。
孟把窗子打開氣,坐在桌邊一抬頭就能看見天,令人心舒爽。
兩個傷員剛才正在吃烤豬。
紅棕的小豬攤開四肢,乖乖躺在大盤子里,的表皮上流轉著人的澤。空氣中還慘存著淡淡的香氣,甜鹽津津,非常人。
說起來,這家店做的烤豬真是一絕!
外皮脆,用刀子去切的時候,咔嚓嚓的碎裂聲好像打破冬日的浮冰。致的外殼碎裂后出里面鮮的,立刻就有沛的從隙中流出,亮晶晶的帶著油花。
因為是果木烘烤的,每一里都浸了清香,而不膩。
額外還有獨家制的醬,香辣可口,蘸一蘸就特別下飯。
當初孟第一次吃就立刻想起南北朝時一本書上關于烤豬的描寫,“同琥珀,又類真金,口則消,壯若凌雪,含漿膏潤,特異凡常也。”
口即化,說的就是它的皮下啦!
白星和廖雁的吃相真的太香太有染力,哪怕原本孟并不,此時也不口水泛濫,跟著下了手。
“等你們好了,咱們去隔壁街上喝蟹子湯吧!”孟興致道,“聽說可好喝啦!”
綏山州城南有一大湖,里面頗多水產,也因此衍生出不食。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去嘗嘗豈不可惜?
嗨,世上還會有什麼事比大家平平安安湊在一起吃喝玩樂更好的麼?
三人正在里面吃吃喝喝,忽然有跑堂過來敲門,“客,外面有位軍爺找您。”
軍爺?他們可不認識什麼軍爺,可能是來還兵的吧!
三人吃的正起勁,兩個上還帶傷,也不耐煩彈,直接對伙計說:“是不是來還東西的?勞煩你給拿上來吧!”
這還周到的,原本以為要自己過去拿呢。
不過,不是說為防萬一,要等離城的時候才能給嗎?
伙計有些為難,朝后面一瞧,往旁邊讓讓,“……已經上來了。”
出現在門口的男人材高大,一黑便服并沒什麼多余的裝飾,可通的肅殺氣卻遮掩不住。
他往前走了兩步,腰板直不如松,幾乎每一步的距離都一樣大……正是當日在外駐守的將領。
他大約也沒想到這個時候三人竟躲在房間里吃烤豬,表有一瞬間的微妙,“三位……好雅興啊。”
他的視線重點在白星和廖雁上過,不覺有些驚訝。
當日這兩人傷什麼樣,他看得清清楚楚,到現在滿打滿算也才十幾個時辰,不到兩天時間,竟然已經能自己坐著大口吃了?
真是可怕的恢復力。
白星和廖雁里還塞著沾滿醬的烤豬,見狀也不起,只是含糊不清道:“來點兒?”
雖然各自立場不同、份有別,但對方在關鍵時候很配合,兩人對他印象都還不錯。
孟了手,張開幾手指替他搬了一張凳子,“您坐。”
烤豬實在多,粘在手上的油都黏糊糊的,得用香胰子和草木灰反復清洗幾遍才行,這麼收效甚微。
來人看著面前三個一般大小的年輕人,臉上還有充滿稚氣的嬰兒,一個個都吃得腮幫子鼓囊囊,油亮亮……看眼前,真是一點都想象不出來當日浴拼殺的場景。
他忽然就覺得有點好笑。
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這樣年輕的幾個孩子,卻已經可以把江湖攪得天翻地覆。
“在下黃平,是本地的守城副將。”他略拱了拱手,這才去凳子上坐下。
廖雁往他空的兩手上瞄了一眼,失之流無疑,“你這既不帶探病的禮品,也不是來提前歸還兵的,到底來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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