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梓瑕點頭,說道:“景毓公公多年來,必定十分小心。符咒的細微或有差別,但因常有變化,故此不易察覺。而九宮盒的維護保養,他也得謹小慎微,因為小小一個磕便會造兩個盒子有了差異。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對于記憶超群的王爺您來說,可是個致命的。”
李舒白輕嘆,說道:“但我最佩服的,還是他善始善終,多年來始終一顆赤誠忠心,就算死,也是為我而死。”
“然而在死之前,還為您安排了一個接替自己的張行英,不是嗎?”黃梓瑕輕聲說道,“我一直懷疑,或許,他們的改變,與沐善法師也有關。”
李舒白輕輕點頭,說“嗯……張行英若是沒有蜀的話,或許他現在,依然過得不錯。”
黃梓瑕支著下,低聲說:“然而沐善法師已經在一切真相出來之前,死掉了。死得那麼是時候,使一切都只能猜測,不能證實了。”
“但張行英污蔑你的時候,沐善法師已經死了,這一次變化,又是如何而起的呢?”
“是小紅魚。”黃梓瑕輕輕的,但篤定地說道,“之前在景毓公公的房中,我看到了他那個中空的小石球,尚有水漬。我想,景毓一定是將魚卵放在了里面,在最后的時刻,選中了張行英,讓他被阿伽什涅附。”
李舒白點頭,目落在案上靜靜睡在水中的小紅魚上:“一念飄忽,偶爾出現在橫死者旁的,阿伽什涅……”
他在明亮的燈下著,看著通的眸與清澈的神,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才能控制住自己心口因而起的劇烈跳:“所以現在……便是揭開一切的時機了?”
抬起頭,朝他微微一笑,說:“對,這個案件,已經結束了。”
卯時將至,天雖還昏暗,但也已經到了要進宮朝圣的時刻了。
李舒白整好冠,邊人幫他理好卷冊笏板等。他帶著人走到門房,黃梓瑕已經站在那里等他。
再次穿上了宦的服飾,玄裳,青绦,挽起所有頭發,以紗帽罩住。一張略顯蒼白的素淡面容上,加濃了眉。他邊的楊崇古,又回來了。
李舒白向點了點頭,后人將所有東西一并給黃梓瑕。接過箱籠,準備上馬跟隨。
李舒白看了一眼,便只能乖乖地下馬,隨著他一起進馬車。
“初春寒冽,況且天尚未放亮,你倒是頂得住?”等如常在那個小矮凳上坐下,他才嘲譏地問。
黃梓瑕抱著放雜的箱籠著他,眨了眨眼,卻笑了出來。
他瞟了一眼,沒說話。
自顧自地說:“好像回到了去年一樣……舊日重現。”
李舒白抱臂靠在車壁上,角也不由得出一笑意:“那時候,某人躲在我的車上,被我當場揪出指破了份,還死皮賴臉不肯下車,反倒求我幫忙。”
“然而用了一年時間,我終究還是遵守了約定,幫王爺找出了這阿伽什涅的,不是嗎?”看看一如既往置在案頭那一條小紅魚,托腮問他。
李舒白凝視著,微微點頭,說道:“我這一生,與很多人做過易。但是與你的這一樁,是我最劃算的。”
“如今這局勢,尚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能幫上你,你又如何知道自己是否劃算呢?”黃梓瑕問。
“就算你幫不上我,我此生能與你因此相遇,也已足夠。”
他口吻淡淡的,卻彷如在黃梓瑕的心口揚起巨大波瀾。仰著他,只覺得無數溫暖涌畔,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馬車緩緩停下,大明宮已經到了。
李舒白起走出車門,站在車上遙著面前被宮燈照出約廓的大明宮,又回頭看向黃梓瑕。
黃梓瑕抱著箱籠從車出來,與他一起并肩站在那里。
晨風凜冽,呼嘯而來,獵獵而去。
李舒白握一握的手,說:“走吧。就在今天,演一場好戲給所有人看。”
黃梓瑕跟著李舒白自丹門而,一直向北。
過龍首渠,進昭訓門,沿龍尾道一路而上,含元殿便呈現在眼前。左右如同拱翼的棲、翔鸞雙閣金碧輝煌,而含元殿則坐鎮其中,在黎明破曉前的墨藍天之中,更顯恢弘壯麗,氣象萬千。
其實皇帝近年多在宣政殿朝會,但今日正送佛骨出宮,滿朝滿宮之人都齊聚恭送佛骨,故此開啟了含元殿。
在殿閣之下的王蘊,借著龍尾道上連貫的懸燈,一眼便看見了黃梓瑕。他不由得臉大變,立即走近的邊,一把抓住了的手臂。
黃梓瑕手中正提著箱籠,抬頭看見他,只是微微詫異,便向他屈膝低頭施禮:“王統領。”
王蘊臉鐵青,竭力低聲音問:“你如何會來到這里?”
黃梓瑕微抬下示意已經上了龍尾道的李舒白:“我隨夔王來的。”
“他剛出宗正寺,就來找你?”
黃梓瑕搖頭,說:“不,是你走后,昨夜我去找他的。”
王蘊死死地盯著,太青筋突突跳。他的臉太過可怕,旁邊人都不由側目而視,反而黃梓瑕卻面平靜,只輕聲說:“蘊之,你沒有履行對我的承諾,所以……我也只能有負于你。”
他如遭雷殛,愕然瞪著,聲音破碎:“你……你知道了什麼?”
聲音極輕,卻也極清楚:“我知道的,就是夔王知道的。”
“那你們……今日還敢進宮來?”
“他要來,我便隨他來。”轉頭看著臺階最上方。最前方的李舒白,他在離大殿最近的地方,雖然被后方許多人遮住了影,但知道,他就在那個方向。“他既然能豁出命去尋求真相,那麼,我又何必吝惜自己的微軀?”
而他卻置若罔聞,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一字一頓地問:“所以,從始至終,你來到我的邊,就是為了他?”
黃梓瑕沉默片刻,然后偏開自己的臉,看向城樓下方廣闊的青磚地,說:“我答應與你一起回蜀地時,也是真心實意的。”
所以,一切的責任,依舊還是歸責于他上?
王蘊盯著的側面,想要反相譏,但看著面容上那悲戚的神,又什麼都無法說出口,只能悻悻地甩開的手,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我會全你。”
朱紫濟濟一堂,只有黃梓瑕是末等宦,穿著一玄青服。四更剛過,天尚未大亮,含元殿亮著無數燈燭,燈火通明。而左右雙閣因為無人,所以只掛了幾盞小燈,也并無人照看。
黃梓瑕向李舒白一點頭,提起手中箱籠,向著翔鸞閣飛奔而去。暗的服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并不醒目,把守的侍衛們也只關注龍尾道上下的吏們,并未在意有人在黑暗中奔向了翔鸞閣。
直到黃梓瑕爬上了欄桿,站在那里大喊一聲“陛下”時,正在殿門口排隊的朱紫大員們才覺得不對勁。
眾人紛紛轉頭看向翔鸞閣后,卻見黃梓瑕站在最遠的欄桿上,后便是墨藍的天空,正在風中搖搖墜。晨風卷起的袂,直隨風而去。
眾人還未辨認出是誰時,剛走上龍尾道的王蘊已經看見了,他呆了剎那,對著大吼一聲:“你瘋了!快點下來!”
黃梓瑕抬起手示意他,說:“王統領,請你不要過來,你若過來的話,我便立即跳下去!”
王蘊后的侍衛并不知是誰,立即罵道:“哪來的宦,這是瘋了?統領,我去把他拉下來!”
“不……誰也不要過去。”王蘊面鐵青,抬手止住后所有侍衛。他回頭去看李舒白,卻見他悠然站在殿門口,在人群之中神淡淡地看著黃梓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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