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瑾聽到,著實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去看程元璟, 發現他自從說完這句話之後, 便抬頭看向外麵。從的角度,隻能看到程元璟清俊的側臉, 線條分明的下。
程元璟也要走了?
程瑜瑾當然知道程元璟的這個「走」是什麼意思。他本便不是程家的人,程瑜瑾也不覺得,堂堂皇太子, 會一直安心留在程家當一個庶子。程元璟會留在程家,隻是用程家的份作掩護,方便他行事罷了, 等時機, 他遲早是要離開的。
世上隻有一個程元璟, 太子殿下回到東宮後,程家的九叔叔, 當然要徹底消失了。
程瑜瑾記得上輩子, 在今年六月和霍長淵婚,月底程老侯爺病逝。程瑜瑾因為沒有被退婚, 故而正好趕在程老侯爺去世前出嫁, 沒有遇到守孝這個兩難場麵。之後沒過多久,就聽說九叔去外地了,再之後, 程元璟便病逝在外麵。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是現在。
程瑜瑾生出一種恍惚,在夢裡偶然窺視到前世的事後, 醒來後果斷退婚,果斷選擇新的夫婿,因為太多選擇和前世不一樣,所以程瑜瑾沒有意識到這是一本書裡的世界。直到現在,程元璟也即將離去,程瑜瑾才猛然發現,原來,即使兩輩子已完全不同,有些事也不會改變。
或者說,世界發展的大軌跡從來沒有變過,程瑜瑾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閨秀,生活中的小變化,在龐大的世界裡無足輕重,更談不上影響。所以,這一生程家九子依然會病逝,霍長淵依然會為手握大權的靖勇侯,他和程瑜墨,也依然會為眾人稱道的神仙眷。
隻不過,霍家的家譜上不會再有程瑜瑾的名字了。
先前那個問題,不需要程元璟回答,程瑜瑾自己也想明白了。雖然說這樣打比方不太妥當,但是俗話說之則為之計長遠,父母若是真子,是不會為他們一手包辦的,而會為子打點好關係,留足後路。程元璟今日完全可以冷臉嗬斥阮氏和程老夫人一頓,然後用自己的權力讓他們將程瑜瑾的嫁妝還回來。程老夫人和阮氏畢竟理虧,他們不敢不從。
可是這樣一來,也就徹底得罪了這兩人,程元璟在的時候,有他威懾,程老夫人和阮氏不敢起歪心思,但如果程元璟「病逝」了呢?程老侯爺都是一家之主,死去纔不到兩個月,言就不被人當回事,那程元璟呢?等程元璟「病逝」後,程瑜瑾得罪了阮氏和程老夫人,又沒有母親庇護,要如何守住手裡的財產?
程瑜瑾覺到程元璟拳拳子之心,心簡直得無以復加。以為太子殿下並不在意程家,更不會把當親人,沒想到了幾個月叔叔,太子殿下竟然真的把當侄,替想了這麼多。
程瑜瑾十分,越發覺得太子殿下簡直是個大好人。程瑜瑾暗暗下決心,就算楊家一手遮天,就算楊皇後所出的二皇子素有聰慧勤勉之名,程瑜瑾也堅定地支援太子殿下!
程瑜瑾了,然而最後,沒有追問,沒有挽留,甚至沒有說那些假裝不知道的話,而是抬頭看著程元璟,微笑著對他說:「這是好事,祝九叔歲歲安康,前程似錦。」
程瑜瑾心知肚明,此去一別,和程元璟的牽連就徹底斷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出口旨,扈從如雲,而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以後會按部就班地婚,生子,漸漸泯與眾人。若是的夫婿出息,在未來大朝會的時候,程瑜瑾還有機會以命婦的名義去宮裡覲見太子妃,如果的夫婿不出息,遲遲給掙不到誥命……那程瑜瑾可能得指自己的兒子了。
總之無論如何,程瑜瑾最好的打算便是有機會拜見程元璟的正妻,然而見到程元璟本人,是再也不可能了。
程元璟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和程瑜瑾說這些。這是最重要的機,他的份經不起丁點風險,一旦被楊家聽到風聲,他,他多年的經營,他背後的臣子,都會經歷滅頂之災,甚至宮中的皇帝也會被牽連。萬事千鈞一髮,程元璟自己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將這樣要命的事告訴程瑜瑾。
若是程瑜瑾無意說,或者故意告,他就危險了。程元璟說完之後無法理解自己的行為,立刻抬頭去看外麵的樹葉。他麵無表,神冷清,但是手指卻綳得很。
樹葉沙沙,清風習習,程瑜瑾聲音含笑,說:「這是好事,祝九叔歲歲安康,前程似錦。」
程元璟的心驟然一沉,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原來他在期待程瑜瑾的回答。他不知道自己想聽到什麼樣的回應,但絕對不該是現在這樣,用恭喜的聲音對他說,祝九叔前程似錦。
程元璟難得控製不住自己的緒,他低下頭,行為幾乎完全被緒主宰,這在他過往的人生中,本是不可能的。
程瑜瑾的祝福可謂誠心誠意,說完後還打算說些其他場麵話,但是一抬頭,被程元璟的眼神嚇了一跳。
程元璟的眼神幽深,危險,帶著強烈的侵略,被他盯著的地方彷彿要著起火來。程瑜瑾在這樣的眼神中很不自在,本能地後退一步:「九叔?」
程元璟意識到自己今日的行為非常反常,如果說最開始告訴程瑜瑾還可以說一時不察,那現在心裡騰地升起一火氣,橫衝直撞,久久無法釋懷,就完全不能用常理來解釋了。程元璟明白自己現在很不對勁,可是他完全不想剋製,甚至僅是看著程瑜瑾疑不解又含戒備的神,他就覺得不可抑製。
程元璟聲音剋製,問:「若我走了,你要如何?」
程瑜瑾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莫名其妙,回道:「九叔沒回來之前,我不也是一樣在府裡生活麼。九叔不必擔心我,您已經幫了我許多,剩下這些事,我自己可以應付的。」
程元璟眼神還是冷冷的,這確實是程瑜瑾的行事風格,但並不是他期待的答案。其實按照程元璟的子,若是有人哭哭啼啼纏著他,和他說他走了自己什麼都做不來,程元璟必然會覺得不耐煩。別人死活,乾他什麼事?
但是現在,程瑜瑾明明說出了最懂事的答案,程元璟依然覺得不舒服。天漸漸暗下來,從樹梢上興起的風也帶上水氣。顯然,要下雨了。
程元璟看了程瑜瑾許久,終於轉過視線,負手走到臺階前。潤的風迎麵而來,他的聲音彷彿也變得縹緲:「我此次一走,歸期遙遙。」
無論他功還是失敗,恐怕,都很難再見麵了。
程瑜瑾怔了一下,看著程元璟的背影,無端覺得沉重。心裡嘆息,明明是尊貴的皇太子,卻不得不姓埋名,以不見的外室子的名義借住在程家。現在,連程家也待不下去了。
程元璟這一走是要去恢復份,程瑜瑾知道上一輩子太子功了,所以覺得這是好事。但是程元璟卻不知道結果,即將奔赴一個生死未知的賭局。難怪他今日緒不對勁,如果換程瑜瑾,也很難輕鬆起來。
程瑜瑾有心想勸程元璟,所以故意笑著說:「九叔要做自己的大事,侄雖無緣親眼見到,可是一想到九叔正在為天下人謀福祉,我亦是天下人之一,便覺得十分榮幸。九叔盡可放心,您是天生的英才,一定會心想事的。」
程元璟訝然,回頭看。大雨將至,清風四起,在昏暗的線中,程瑜瑾眉眼彎彎地對他笑了:「小的心和祖父一樣,雖然憾自己無緣參與,但無論我在何,都會始終惦念著九叔,等待著九叔早日實現壯誌。」
不知道是程瑜瑾毫無保留的信任還是那句「會始終惦念著九叔」,程元璟的臉終於好些了。程瑜瑾見程元璟上的氣勢略有收斂,立刻抓住這個機會,說出自己真正的目的:「九叔,認識您委實是小畢生之幸,就是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九叔了。」
程元璟眉梢一,不聲問:「你很想再見到我?」
「當然。」程瑜瑾笑瞇瞇地,眨了眨眼,用他們倆人才知道的暗示說,「我當然有幸再見到九叔啊。隻是我份低微,不過一個侯門閨秀。現在外人看在祖父和父親的品級上,還會稱我一生宜春侯府大小姐,等以後嫁人,我便要依靠夫婿的品級了。唉,到時候,不知道還有沒有資格去麵見九叔的妻呢。」
程元璟眼中約的暖意打了個旋,很快消失不見。程瑜瑾沉浸在連篇鬼話中,並沒有注意到這個變化,還裝作很憾不捨的樣子,說:「如果夫婿不爭氣,那我就隻能等著兒子為我請封誥命,不知道我這輩子還能不能等到。要是我夫婿位高一點就好了……」
程瑜瑾暗示的太明顯,自己都有些過意不去。佯裝咳嗽了一聲,抬頭期待地看著程元璟:「九叔,您說是嗎?」
程元璟居高臨下,眼如冰雪,冷冷地說:「那你等著吧。」
說完,就大步朝前走了。
程瑜瑾臉上的笑都沒有收回來,驚訝地挑了挑眉,眼睛追隨著程元璟的背影,十分不解。
明明說的好好的,隻是讓程元璟適當關照一下的夫婿,又沒有直接要職,他為什麼又翻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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