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昭儀說及的另一事,是覺得想讓皇帝先心再,這法子是不錯,隻是未免有些險數。
“男之事,不過就是那麼點事。”許昭儀輕喟一聲,“宮裡的人又多。你從今晚便也能瞧出來,皇上雖是為你近來沒去紫宸殿的事記掛了兩分,但也不過就是那麼兩分。我隻怕你來未來得及讓皇上心,就已被拋之腦後了。”
夏雲姒也不輕鎖了眉:“這一點我也想過,怎奈二者實在無法兼顧。由著皇上翻牌子便與旁人無異,想再讓皇上多生兩分不一樣的分便更難了。”
“倒也是。”許昭儀思忖著點頭,“我隻是提上一提,卻也沒什麼好法子。你自己注意些分寸,別分明是擒故縱,倒縱得過了頭。”
這番談令夏雲姒心裡不□□生,回到朝軒後輾轉反側地思量,琢磨到後半夜慢慢睡著。
就這樣,卻還是沒想出什麼好辦法,次日早上,先與鶯時說了許昭儀提起的第一件事。
囑咐鶯時說:“那幾個灑掃的宦你仔細瞧些時日,挑個機靈又忠心的來侍奉。”
鶯時福應諾,隻是有些不解:“娘子要用宦,不妨讓監撥幾個會伺候的過來,外頭使怕是辦不好差事。”
夏雲姒卻搖頭。
許昭儀說及的宦自有人脈與門路,是把雙刃劍。
起初不願用宮裡的人,原因和這一點差不多——就怕他們原先便有盤錯節的關係。
進宮本就頗為惹眼,若邊放進來的人是旁人的眼線,難免不後患。
所以相比起來這些使的倒教人放心,使的宮人許多一輩子都沒機會到跟前侍奉,不論是昭妃還是旁的對心存芥的人,都犯不上安幾個使宮人過來盯著。
將這些道理說與鶯時聽,鶯時瞭然抿笑,又一福:“還是娘子思慮周全,那奴婢便去瞧一瞧,挑出合適的便帶來見您。”
往後的月餘,幾個新宮嬪迅速顯出了分別。
皇帝先前是礙著昭妃的麵子,每個都不免見一兩回。如今早已都見過,宮中很快就恢復了昭妃寵冠六宮的局麵,侍寢的次數足足占了一半。除此之外便是唐蘭芝與周妙,一時之間無論新人還是老人,都沒有別的被翻牌子的了。
夏雲姒靜觀這些,依舊我行我素。
胡氏被足,便又如從前般去紫宸殿走過兩次,免得皇帝覺得小家子氣。但第二次時,就按著原本的打算跟他提起,說常日無聊,朝軒的書房比不得在家中的書房有那許多書,進宮這些時日倒看完了。
專挑他自己也在讀閑書時說的這話,閑書不似政務那般會讓人煩心,語罷,果然見他抬眸一笑,那笑容清朗,直令猝不及防地一怔。
他看一看:“讀書,十足地像了你姐姐。”
夏雲姒麵微紅,低頭呢喃:“小時候原也不讀,次次進宮姐姐都要說我,這幾年才讀出趣味,倒放不下了。”
他輕哂:“自己房裡的書不夠,就到書房讀去吧。那裡書多,你姐姐從前也常去。”
“真的?”夏雲姒麵欣喜,眸清亮,笑地福,“多謝姐夫。”
自這日後,便不再多去紫宸殿,轉而日日都往書房跑。
無他,隻是清楚書房這地方不止姐姐來,他本也常親自來找書看,若時常來此,便遲早能上他。
換這地方見麵,要比紫宸殿“新奇”得多。更還有旁的安排能引住他的心神,一步步讓他著的道。
隻不過這般謀劃著急不來,好在書房委實是個好地方,說是“房”,其實是前後三進的院子,滿是藏書,後麵還有竹林景緻絕佳,真在這裡日讀書也是極好。
這般在書房裡待了五六日後,倒是鶯時那邊先有了進展。一日晨起,夏雲姒正由鶯歌和燕舞侍候著梳妝,鶯時挑簾進來,上前稟說:“娘子,外頭侍奉小祿子,奴婢瞧著可以。底細也查過了,清白乾凈。”
夏雲姒沒說話,語中一頓,便會意地繼續說下去:“奴婢這些時日瞧下來,他乾活利落也細致。聽說家境不好,月前向素沙借了些錢補家用,領了俸祿便一刻也不耽擱地還上了,算得守信。再者……奴婢擅作主張,用靜雙試了試。”
夏雲姒拈著個珍珠耳墜的手微微一滯,掃了鶯時一眼。
靜雙就是大選那日從尚服局救回的小丫頭,是個善事,卻也不止是善事。
有大安排押在靜雙上,隻是這些日子忙於經營與皇帝的關係,一時也沒顧上多去見。
聽鶯時這樣說,夏雲姒眸厲了兩分:“如何試的,你如實說來。”
鶯時屈膝跪地,恭肅回稟:“這些日子都是依著娘子的吩咐,著了人教讀書識字,食一應都是從娘子這邊分過去,也不乾活。奴婢想這般一來,底下人難免有碎議論的,那日便尋了點錯,讓靜雙在屋外跪了兩刻。”
“底下人慣拜高踩低,見倒了黴,當時就不乏有人在旁說起了風涼話。”說著語中一頓,“那小祿子卻是心善,從房裡尋了藥拿給,看年紀小,還拿點心哄了半晌。奴婢在暗瞧著,他絕不知奴婢是有別的打算。”
不論是點心還是外傷藥,對使宮人而言都不是易得的東西,如此說來這人倒是心善。
守信又心善,這樣的人是否能大事雖不好說,但一時半刻之間至不比擔心他鬧出吃裡外一類的問題,旁的本事再慢慢調|教著、仔仔細細觀察著便是了。
夏雲姒便道:“日後不可再靜雙了。”
鶯時磕了個頭:“奴婢明白。”
“起來吧。”手攙了鶯時一把,“去小祿子進來。”
此時正還是使宮人要灑掃庭院的時候,小祿子就在庭院。鶯時推門喚了一聲,人便進了屋來。
走進臥房,小祿子跪地叩首,因不知為何突然被召見而有些張。
夏雲姒側首看了看他,笑了下:“倒是生得乾凈,隻是清瘦了些。”
小祿子不敢抬頭,額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夏雲姒忽而起了些許玩心,口吻輕鬆道:“聽聞你家境不好,我給你個每月五兩銀子的差事,你乾不乾?”
每月五兩銀子,便是才人這一級邊的掌事宦可得的俸祿了。雖然這其中七八怕是都要花在宮中打點上,但也依舊比使宮人高上許多。
小祿子一時懵住,半晌才猶猶豫豫地抬起頭:“不知是……什麼差事?”
看這神,多是覺得夏雲姒要支給他什麼送命的差事了。
夏雲姒撲哧一笑,遞了個眼示意燕時扶他起來,又吩咐鶯時:“去監回個話吧,把掌事宦該有的服、鞋帽一應取來。再上下都認一認,咱朝軒日後便有掌事宦了。”
小祿子驚意更甚,撲通又跪了回去:“才……才人娘子……”是吞了口口水,他道,“娘子容稟,下奴從不曾近前侍奉過,隻怕擔不起這樣的要職。娘子不如跟監另外……”
“不妨事,你慢慢來。”夏雲姒風輕雲淡地打斷他的話,“一應小錯,我暫不怪你就是了。”
小祿子遲疑再三,終於橫心應下來。叩首謝過恩,這事便算定了。
鶯時眼不錯,小祿子長進很快,初時近前事宜一概不知該怎麼乾,五六日下來就已有模有樣了。
他有了掌事宦的樣子,夏雲姒出門便開始讓他一道去。秋末冬初的一日裡,夏雲姒正在書房的兩個書架間翻著書,小祿子疾步尋了來。
他原是折回去給夏雲姒取棉的,此時手裡卻不見有服,夏雲姒瞧一瞧他:“怎麼了?”
小祿子音道:“下奴剛走出不遠,遠遠看見有前宮人正清道,想是皇上正往這邊來。”
他不專門來稟其實也不妨事,不過稟了,更能讓一步到位。
夏雲姒不一哂,手中書冊闔上:“是個機靈的。”
示意鶯時取了銀子賞他,夏雲姒走出滿是書架的房間,疾步走向後麵的竹林。
在佳惠皇後還在世的時候,便來過這竹林。竹林裡有一方竹屋,專為佳惠皇後而建。
佳惠皇後善彈琵琶,常與皇帝在此相伴。彈上一曲溫的曲子,他或在旁邊讀書,或隻是靜靜地欣賞。
那時剛約懂些□□的夏雲姒在旁邊看著,心裡暗暗地想,書裡所說的璧人大約就是這個樣子。
後來佳惠皇後離世,皇帝下旨,椒房宮中事一應都要維持皇後生前的樣子,夏雲姒便想留在這裡的那把琵琶應是也還在此。
皇帝準來書房的第一日就來看過了,果真是在。日日都有人清理,也時常有人調音,正合的心意。
走進竹屋,夏雲姒抱起琵琶坐到案前,背對著屋門,十指扣下。
隻不過,所彈的並不是長姐會為他彈的那些曲子,而是一首《十麵埋伏》。
肅殺激烈,波瀾壯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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