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太蠢了吧,這不明擺著這兩天就要對付我嗎?”衙前差役中的好缺都是拿來賣的,一個八十貫的差事,不是劉書辦、黃大瘤能獨吞得下,向來是見者有份,都是要部分攤。韓岡不會懷疑自己的判斷,人千年不變,僚們的德也照樣能上溯千年。現在黃大瘤爲了三畝菜田和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就要大家的酪,他還不夠資格,更沒那個權力。
收了周的錢,又把他趕走,其財而毀其諾,信用的損失就更大了。就算是不合法的買賣,也要講究個信用,作爲勢力首腦的陳舉也肯定容不得黃大瘤這樣糟蹋他的名聲。大概過幾天,就得這監軍庫的位置還給周,黃大瘤最多也只能兩三天時間,甚至很可能是今夜便手。
信息的不足從而導致了判斷的偏差,不過通過對人的理解照樣能推算出正確的結果。韓岡哼著小曲,在被他撬開的庫房中尋找自己需要的東西。既然已知敵人的計劃,要做出應對當然容易了許多。
“儘管放馬過來好了,我正不得事鬧大!”
……
半冷月漸漸升起於東方,給庫房的庭院地面上鍍了一層銀。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可月明星稀時,卻照樣可以殺人放火。就在三十步外,軍庫的大門,王五、王九兩名庫兵正住在門口的門房。兩賊近在咫尺,命攸關,今晚韓岡也不敢睡覺。
用細繩在小屋周圍圈了一圈,上面拴了幾十個掛滿銅綠的青銅弩機,權當是報警的信號線。除此之外,他還搬出了八重弩,一捆六寸長的用窄木片製箭尾的三棱點鋼破甲短矢。韓岡在佈設警報陷阱時,角都是在翹著,不愧是軍械庫,裡面什麼雜都有。當然,這些雜想要派上用場,並不方便。
爲了給八重弩上弦,韓岡連吃的力氣都使了出來。他從庫中翻出來的弩弓力道大約有三四石,算不得強弩,可純用臂力照樣沒人能拉開,韓岡是坐在地上,用腳蹬著弩臂,手臂、雙腳、腰背一起用力,才把弓弦卡在了牙發弩機上。蹶張弩,腰開弩,給弩弓起的名號明明白白的就是在說,想把弩張開,請把腳和腰都用上。
韓岡坐在地上氣吁吁,汗流浹背。他剛剛病癒,還虛著。費了幾把子氣力,著實累得他不輕。韓岡心裡琢磨著,是不是請工匠造個上弦,複雜的組結構雖然不現實,但使用一點槓桿原理,卻也難不住學過初中理的韓岡。
奪的一聲響。弩矢銳利的鋒刃深深地嵌木桌的桌中。隔著六七步勁而出的六寸弩矢,竟然將茶盞細的桌個對穿。
韓岡放下已經空的弩弓,看著從上到下釘在桌上的三支弩矢。看起來只要不計費力的上弦工作,比起弓箭,弩弓要可靠得多。就算以他現在的擊技,也能輕易地將勁矢送人。
“今天,明天,後天。”
將重新上好弦的八重弩放在容易取用的門邊窗下,韓岡吹熄了油燈。在背對著月的黑暗小屋中,他屈起手指計算著。黃大瘤要想手,機會也就在這三天。躺在牀上,韓岡倒盼著黃大瘤早點前來,省得耽誤他三天的學習。
大門開啓的吱呀聲,隨風從門中鑽小屋,登時打斷了韓岡推算。他一骨碌爬起,從邊提起了已經上好弦、放上箭的重弩。過寬敞的門,只見三條人影正從軍庫大門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從材看,並不是兩名庫兵,最前面瘦得跟猴子似的影,分明就是劉三,而跟他一起來的,多半便是黃大瘤的另外兩個跟班。
“想不到送死也這般心急?也罷,就早點送你們上路好了!”韓岡握著重弩,用微不可聞地自言自語化解著心中的張。才走幾步路時間,手心已被汗水溼,黏糊糊的好不難。
“韓三秀才!開門,俺來找你喝……”隔了十幾步,劉三得意地著韓岡的門。可話方說到一半,便轉爲一聲尖,伴隨著弩機叮叮噹噹的清脆撞擊,便是砰的一下結結實實的摔倒聲。
韓岡在屋中撲哧一笑,一點張也因劉三的出醜不翼而飛。
劉三正得意時,給韓岡方纔拉的警戒線絆了一跤,跌得七葷八素,手上還被帶著銅鏽的弩機劃開了一道口子。被後兩人扶著爬起,劉三拾起被他絆斷的繩索,尖道:“這是什麼!?”
“夜深人靜,擾人清夢。劉三,有你這般做賊的嗎?”
吱呀一聲,守庫小屋的房門朝打開,被劉三恨得咬牙切齒的韓岡,正揹著手站在門。還是一秀才文士才穿的圓領寬袖的青布襴衫,與軍庫絕不相稱。淺淺的笑意從韓岡角流出來,在月下,卻像是對劉三深刻骨的諷刺。
劉三恨恨地盯著韓岡的笑臉,面上的怒意亦漸漸轉爲嘲笑,“死到臨頭還敢笑!上!給他吃頓飽的,撐不死他!”
劉三一聲令下,跟著他一起來的兩名衙役隨即衝向韓岡。兩個跟班今天白天跟著黃德用一起被嘲笑,都對這個村措大懷了一肚子的火,對於教訓韓岡的任務兩人是爭先恐後。
“小心點,別打死他,只打斷他的手腳就行。俺要看著他活活的……”
劉三的話再次被韓岡堵了一半回去,只聽得繒的一聲弦響,還帶著一點嗡嗡的尾音,衝在最前面的那名衙役便突然間仰天栽倒,而另一個衙役則傻傻地停住腳不敢彈。
劉三震驚地看著倒在地上後就一不的同伴,完全看不出他有什麼地方不對,但再看向韓岡從背後到前的雙手中,分明舉著一剛剛發過的重弩。
“韓三你……你……”劉三指著韓岡,張口結舌。
“我怎麼了?”
韓岡溫和地笑著,越是到了張的時候,他的神便越是溫潤恬淡,本因黃大瘤的謀而不由自主擰起的如刀雙眉終於舒展開來。在一矢中的的興中,心臟劇烈地跳,子也熱得發燙。幾天來,不斷在心底累積的怨氣和恨意,隨著這一箭一下沸騰到了最高。
前面上弦後他只試過三次,練了練手,雖是有了些自信,心中還有點發虛。可他方纔是一箭中賊人眼窩,讓半尺多一點的勁矢進腦顱裡。現在看看,憑藉弩機的度,在十步以的距離,再怎麼也不會失。
劉三“你”了半天,最後猛然回過神來,拔出腰間短刀,又大喊著提醒幾步前的另一名衙役:“他手上沒箭了!”
“是嗎?”韓岡大笑著一甩手,將空弩砸向再次衝過來的衙役,略略退後半步,腰瞬間彎下又直起。雙手一擡,出現在他手中的,又是一把上好弦的重弩。
“那你看這是什麼?!”點了鋼的三棱箭頭對準臉變得慘白的衙役,韓岡更不多話,手指一扳,又是一箭出,正中心口之上。用三石多力的弩弓怒出的箭矢,毒蛇一般地沒人,轉眼就從背後鑽出來,箭矢在人,把沿途的心肺攪了雜燴。
“第二個。”韓岡很得意地衝著劉三揚了揚發過的弩弓,數著他的斬獲。傳言說初次殺人多半要作嘔想吐,但韓岡卻半點不適也無,只覺得念頭通達,心懷大暢。想來那些傳言也是胡謅出來的。
“你……”劉三徹底地呆住,彷彿陷夢魘之中。這本應是個不費吹灰之力的輕鬆任務啊,怎麼變了現在這般田地?
“你……你……”劉三現在聲音尖得像個人,“你竟敢殺造反!你等著被株連九族!”
“?你也配稱?”韓岡又換上了一把上好弦的弩弓,反著冷月芒的鐵箭頭對著劉三的:“你試試聲音再高一點,看看韓某的手指會不會抖上一抖!”
剛剛升上屋檐的半月正從韓岡背後照來,劉三隻看見眼前人的面目盡陷黑暗中,唯有指著自己鼻尖的重弩上,一支六寸長的木羽短矢正閃爍著月。韓岡六尺高的軀投下巨大的黑影,將瘦小的劉三完全籠罩。在劉三的眼中,宛如魔神降臨。弩矢正對著鼻尖,劉三隻嚇得魂飛魄散。雙一,癱倒在地。想要說話,牙齒卻不聽使喚地格格作響。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個癆病秀才,竟然辣手如此!
韓岡居高臨下,瞪著劉三:“是黃大瘤還是陳舉?”
“是陳……”
劉三才開口,韓岡手指一,微笑著扣下了牙發。弩猛然一震,弓弦嗡的一聲鳴,重弩極近距離擊的威力,比之手槍也不遑多讓。箭矢從劉三的鼻貫,在下頜冒出一個角,生生地將他臨死前的慘釘在了間。劉三在地上翻騰了幾下,不再彈。他死不瞑目,兩隻眼睛瞪得老大。上一刻韓岡還在追問著幕後主使,誰想到他下一刻便翻臉手。
“第三個!”
擡腳踢了踢劉三的,確認了他的死亡。韓岡放下空了弦的弩弓,微微有些息。縱他人命的覺,讓他很是興。低頭看著三,仍然是半點不適也沒有。
半刻之間,三人濺庭院。就算是秦州,人命案子也絕不是小事,這下事當真是鬧大了。韓岡默默地看著散佈在院中的三片刻,又擡頭盯著三十步外的門房,最終化爲冷然一笑,“我只怕事鬧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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