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的端午賞午宴，顧大學士不在家。今年國富民安，端午前，先是江南轉運使上了摺子，江南各地河道拓寬工程工期足足提前了一月有餘，在伏汛前已經完工，堤岸也已經加固過，工程款也並沒有超支。

接著秦路經略安使也上了摺子，說是乾川附近的一個西夷小部族願意歸降，已經遞了降書，部落首領願意進京安置。

節前接連線到喜報，聖心大悅，皇上決定端午日在崇政殿舉辦賞午宴，大宴群臣，與百同樂。因此這一日中午，顧大學士並沒有在家。

宮中賜百宴，禮儀當然是及其講究的，禮讚唱跪，上一道菜謝一次恩，行酒也要謝恩，賞了歌舞需得坐得直直的觀賞。再加上時值端午，又是正午時分，正是熱的時候，朝臣們著禮袍，個個都汗流浹背，因此兩個時辰的筵席下來，對著滿桌珍饈，顧大學士反倒又累又，肚子比進宮之前還要空。

好不容易熬到謝恩出宮回家，轎子抬到學士府門口，顧大學士下轎子時，覺得自己的都有些抖。

幸好顧夫人十分有經驗，知道自家老頭子赴宮宴回來肯定又累又，早就吩咐人早早備下了洗澡水。

顧府的廚房也早準備好了，顧大人一出宮家裡就收到了訊息，轎子沒到家門口，府裡的廚子們就已經分工合作，煎炒烹炸的忙活開了。等顧大人洗完澡換上涼布便，六菜一湯已經擺在了顧夫人屋裡。

「都回去吧，」飯菜上桌，顧夫人看了看安靜站在一旁準備伺候的兒媳們「你們父親累了一天，你們在這裡伺候著，他反倒不能鬆範些，都回去吧，今兒過節，都回去跟相公兒團聚，晚上也不用過來請安了，也跟孩子們說一聲。」

「是！」顧大躬，領著妯娌們安靜地退了出去。等兒媳們都走了，顧正則才從屏風後轉出來，坐到了飯桌前，顧夫人親自照顧他吃飯，老夫妻兩個就這樣一個吃，一個佈菜，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些閑話。

「什麼？」正夾著一筷子青筍想往口中送的顧正則有些吃驚地著老妻「九姐兒給安國公府大小姐送了節禮？你吩咐的？」

「不是。」顧夫人笑著搖搖頭，給顧大人又盛了一碗湯「九姐兒節前自己來找我說的，我想了想就同意了，還依著說的，給安國公府的節禮又加了一倍。」

「你怎麼……」顧大人愣了幾秒，將筷子一放，臉拉了下來「唉！糊塗啊！」

「老爺您也先別急，」瞧見相公生氣了，顧老夫人也還是笑瞇瞇，不急不慌的模樣「事我還沒說，你先急什麼？我應了九姐兒，自然是覺得說得有道理，老爺不如聽聽我的道理。」

「那你說……」顧大人剛開口，又擺手搖了搖頭「算了你也別說了，把九姐兒過來，讓說，我倒是聽聽，是什麼道理，竟然能說服你。」

「也好。」顧夫人笑著點點頭，招手了趙嬤嬤去傳話。

不過半刻鐘功夫，顧儀蘭就跟著趙嬤嬤過來了，過來的時候，顧正則早失了吃飯的心，但桌上半冷的殘席也沒撤下，顧正則端坐在桌前，神不渝，而他旁的顧夫人倒是看起來還平靜。

顧儀蘭進來後，顧夫人摒退了下人，自己手給顧正則斟茶。顧儀蘭看見連忙上來幫忙，卻被顧夫人擺擺手阻止了「你祖父有事問你，你好生答就是了。」

顧儀蘭剛想點頭稱是，顧正則已經開口，語氣生，一聽就是已經很不高興了「九姐兒，我聽說是你求了祖母同意你給安國公家的穆大小姐送節禮？你還跟你祖母說，安國公家的節禮應該加厚一倍？」

「是！」顧儀蘭恭敬地點點頭，麵毫無變化，似乎並未因顧正則的詰問而慌張害怕。

「你倒是肯認。」顧正則冷笑一聲「你祖母說你很會說道理，那把你的道理也說給我聽聽，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怎麼說服你祖母的。」

「祖父，」顧儀蘭語氣，但清晰穩定地答道「安國公府穆氏一脈驍勇善戰，手握重兵卻從不居功自傲，行事頗為謹慎，在朝中從不與人結黨，是皇上極為看中的孤臣。孫還聽說，安國公此人很主評論朝政，上朝時常常一語不發，但皇上若有問，他必是要答的。孫還聽說，皇上其實十分看重安國公的意見。孫以為，眼下這個時候，與安國公府多多往並無壞。等再過兩年事到臨頭，再去際怕是有因事而為的嫌疑。」

「嗬……」顧正則笑了，但臉更是黑沉，看起來反倒是怒極反笑的模樣「小小子也敢妄議朝政！這些話你都是聽誰說的？！你祖母也是糊塗，竟因為你這些妄語就隨便做了決定？」

「祖父，」捱了訓斥的顧儀蘭依舊是不急不慌的模樣，看了一眼也依舊保持淡定的顧夫人，繼續開口說道「孫的父親遠在寧陵，母親隨他在任上照顧。祖父祖母心疼我，才將我留在京中養著，這麼多年，我是在祖母膝下長大，家中姐們們眾多，也隻有我留在祖母房中的時間最長，這些年祖父祖母偶有閑話，也並沒有避諱著我，有些話，其實是孫聽了祖父的教誨，聽了，便記在心裡。」

顧正則一愣，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回事，關於安國公的那些，並不是時局大事，隻是對於同僚的為人做些評論而已，也沒什麼可避諱人的，他平日裡和老妻閑話，有時也會說到同僚，但這些閑話大多不涉及朝政，或是無關要的小事，或是對某人隻言片語的評價而已。顧儀蘭所說的關於安國公的這幾句評論，倒真像是他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