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水多，桐花郡接連沉了半月，晾曬的服久久不幹，就連貓狗上的也是潤的。

俞悠拿著破布，手法糙地著自己的尾。

沒錯，就是尾。

重生都有半月了，俞悠還是不太習慣這玩意兒的存在。

坐著躺著都會疼，上廁所容易弄髒，更要命的是它還隨時掉。

但是能再活一次，多條尾也不算煩惱了。

半月前，桐花郡裡的積雪還未消融，末世最年輕的醫藥學教授俞悠打著哆嗦被凍醒了，了個十三歲的半妖小孩。

理清原的記憶後，才發現自己重生了一本龍傲天小說裡的同名配角。

龍傲天是爹，但很可惜，娘不是主角，而是一個妖族反派。

男主名俞不滅，是個天才劍修，被困妖界後，因爲“看似平平無奇卻莫名讓人心”的特質得到了妖族公主的信任和慕，結道。

數年修爲大，他趁著公主難產之際將斬殺。而後又屠殺了公主同族，最後以自己剛出生的兒爲人質，逃出生天。

對於一位龍傲天男主來說，俞不滅這等行徑不殘忍，他們管這有勇有謀，殺伐果斷。

只是可憐了那個被帶回人界的孩子。

人生的人，妖生的妖，所以人跟妖結合生下來的就該……

不人妖，這半妖。

負兩族脈並不代表著兼兩族天賦，反而帶來了每月都要發作的脈反噬，每月都發作一次，熬過了就繼續活下去，熬不下去就被疼死。

如果好好照顧，這孩子其實是能養大的，若再找點靈藥救治，興許還能恢復健康。

可是沒有。

因爲對俞不滅來說，這半妖小雜種的存在是恥辱。

只要他看見這孩子，就會想起自己曾被困於妖界，還不得不被迫向那妖低頭討好的過去。

俞不滅只是隨手帶走兒，他對那妖族公主厭惡不已，只是利用罷了。眼下看著這半妖兒也只覺噁心，索把孩子丟到了桐花郡，讓手下一個僕婦養著。

負責照看孩子的張婆子起先還謹慎，一年又一年過去，龍傲天那邊別說前來探，就是連句過問也沒。

時間久了，張婆子也開始越發不上心，又恨這孩子拖累了自己，到後面竟然對原輒打罵，當貓狗一樣使喚。

半月前，原終於沒熬過脈反噬，死狀悽慘，而張婆子被嚇得連夜收拾細跑了。

原的死訊過了許久才傳到男主耳中，彼時俞不滅已同新道生了對龍胎，達完結局。妻笑著同他恭賀——

“那孽種死了也好，這樣你上便再無污點了。”

那個半妖孩子的一生，在書中攏共不到百字，就此終結。

*

醫藥學教授俞悠重生過來後，留給的是個空的院子，連顆米都沒，只有些搬不的重件。

沒房契不能賣房，俞悠這些天到奔走，把桌椅板凳都賣了，終於在今天湊出了二兩銀子。

得爲下一次的脈反噬做準備，這些銀子是準備拿去買藥的。

俞悠暫時無法解決脈反噬的問題，好在這個世界的藥材有不都認識，用來配製一些強健的藥還是沒問題的。

只是補藥都貴，現在沒錢。現在的也只能勉強買點止痛藥的材料了。

俞悠在院門口撿了片泡桐葉蓋在頭頂當傘，帶上全家當出門了。

滿城皆被蔥蘢煙雨罩著，眼下城中的泡桐正值花期，開得絢爛至極，爬滿青苔的青石板路上灑滿潤溼的山花，整座城被蕭蕭春風吹白一片。

如果細看就會發現，白的不止是花，還有散漫的紙錢。

倒也沒人覺得不吉利，久住桐花郡的人們早習慣了。

更不明的人跑上前，先抹著並不存在的眼淚哀悼一番，又關切詢問是否需要上好的棺材和墓地。

桐花郡的喪葬業在整個東境都很有名。

這兒氣候溫潤，是出了名的療養聖地，加上丹鼎宗又在此立宗，吸引了無數想要拜仙門的郎中，所以凡人也好，修士也好，病弱傷殘們都喜歡往這兒跑。

病人多，死人自然也就多了。

東街在兜售棺木香燭，西街在販賣藥材靈丹，大家相很是和諧。

從東街走到西街的俞悠小在抖。

沒辦法，這實在太虛弱了，稍微走遠些都會不上氣。

不過運氣不錯，在西街口就發現了自己想要的藥材。

醉心花，在末世用來製作強效鎮痛藥的關鍵材料。

俞悠了錢袋蹲下，看似不經意地翻了翻幾株無關要的藥材，而後隨手拎起那株蔫的醉心花。

“這什麼價？”

攤主在看清的臉後便皺了眉，下意識地往後去，果然在角下看到了一小截尾，頓時滿臉嫌憎地揮了揮手：“不賣，你趕走。”

說完，他一把將那株醉心花奪回，直接塞回藥篼裡。

“……”

俞悠只好挪步到不遠的另一個攤前，誰知還沒等問話，這攤主又是一瞪眼：“老子不做妖族的生意，你滾遠點！”

倒也不氣餒，只轉走向對面的一排藥攤，只見那幾個攤主要麼面上長，要麼長了耳，都是妖族。

然而他們也沒給俞悠好臉，都不等問就先開了口。

“想買藥材？行啊，要麼給一百塊靈玉，要麼給一萬兩黃金。”

“……”你怎麼不去搶？

邊上攤主們不加掩飾的議論聲響在俞悠的耳邊，這邊人族——

“這不是張婆子家裡的那個妖族嗎？怎麼一家都搬走了，沒走？”

“我上個月在張家門口看見過，那會兒瞧著沒多活氣了，現在居然還沒死。”

那邊的妖族——

“又是這玷污我妖族脈的廢！”

“也不知道是哪個不要臉的妖，竟然跟人族茍且生下這小雜種，噦！”

俞悠倒是淡定的，畢竟原因爲半妖的份，在附近兩條街上也算小有名氣了。

人族跟妖族因五百年前有過大戰，素來不睦，有往來。不過桐花郡跟妖界接壤，時常有些妖族渡過來買賣藥材，因此在這兒看見妖族很正常。

但是普通人大多還是歧視妖族，他們可不知道什麼半妖，通通歸妖族。

而妖族也看不起脈不純，一聞就有人味兒的俞悠，堅決不承認是妖族。

原其實很害怕出門，一來是太差走不遠，二者，每次出門都會被欺負。

有人會妖孽，拿糞桶潑。有妖會小雜種，拿石頭砸的尾。

人嫌妖憎莫過於此。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會種歧視，還是有不好心攤販願意賣藥給俞悠，好歹是湊齊了大部分的藥。

只可惜都快走到西街盡頭了，還沒看到第二株醉心花。

現在時間還早，興許下午還有別的採藥人來賣藥。

俞悠打算再等等，不過這會兒又又累，只能在街角屋檐下蹲著休息。

街上有人在賣包子餅，俞悠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先前問過，包子跟餅都是兩文錢一個，太貴了。

東街那邊的饅頭一文錢買倆，等會兒回去買兩個，能吃一天。

多省點錢，可以留下來買藥救命。

只不過那邊的油炸餅實在是太香了，隨風一陣接著一陣往鼻子裡鑽，讓半個月沒吃上的俞悠忍不住嚥唾沫。

就在俞悠考慮要不要現在就去買饅頭的時候，一陣詭異的糊臭味突然出現，生生地餅香蓋過了。

擡頭掃了一眼，沒找到臭味源頭，卻發現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個錦年。對方這會兒正搗鼓著一個丹爐，底下赫然是個靈石陣！

俞悠神一振。

這個世界除了凡人之外，還有修士存在，而丹修便是其中之一。

要是有仙丹，隨時要死的俞悠說不定有救了，而且對於一個醫藥學大師來說，這玩意兒對來說是致命的吸引力，畢竟是上輩子無法及的神領域！

據說丹鼎宗偶爾會讓弟子出山歷練，看這年穿著氣度皆不凡，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丹修？

與俞悠想法相同的人不，這會兒多了不圍觀的人。

年清理完丹爐，隨手一抓，面前憑空多了一大把藥材。

周圍的凡人們頓時驚住了，也不知道人羣中誰先起了頭開始驚呼。

“居然是傳說中的芥子囊，大氣！”

年不稱重也不看，一口氣把藥材丟進丹爐。

“這就是傳說中的丹修嗎？厲害！”

在萬衆矚目之下，年的丹煉好了。

然而等他開爐取出裡面的丹藥後，那悉的糊臭味再次出現，同時亮相的還有十餘粒廢丹。

一半糊得像炭，另一半還沒煉化，都能看見藥材的本。

就這技，怎麼看也不可能是丹鼎宗的丹修。

先前的聲音戛然而止，衆人沉默著各回各攤，不打算繼續圍觀了。

年面子有點掛不住，他環視衆人，清了清嗓子：“我這丹賣相雖然不好，但是用的可是最好最新鮮的藥材！保證藥效絕佳！”

衆人鬨然大笑。

“藥效絕佳？怕是吃了就要被擡去隔壁東街找棺材鋪吧？”

“你問問誰敢買你的毒丹？”

年臉上發燙，正試圖翻出一粒沒糊的丹往裡吞，證明它無毒的時候，一道瘦小的影突然躥了出來。

一個小丫頭猛地抓住年的手，如獲至寶地盯著那粒丹藥：“這顆丹多錢？”

俞悠簡直太激了。

在這顆沒糊半品裡嗅到了醉心花的味道，而且這坨藥材沒被煉化，把醉心花挑出來興許還能用！

年也很激。

終於出現有眼的人了！

“我這裡面的用的都是百年份的上好藥材，除了看起來……”

年說著說著，聲音突然頓住了。

他這纔看清楚俞悠模樣。

眼前的小孩兒骨瘦如柴臉慘白，跟街邊快死的瘟貓似的，整張臉唯獨那雙烏亮的眼中還著點兒活氣。

年不由得心裡發虛，這丫頭看起來不太好，萬一真吃死了怎麼辦？而且看這樣子，也不像是買得起的人。

俞悠看出年的猶豫，立刻鼓勵他：“藥是拿來吃的不是拿來看的，長得再好看又有什麼用？這丹我買了！”

西街三教九流都有，最不缺起鬨的人：“小子，終於有伯樂看上你的丹了，怎麼還捨不得了？”

“呔，肯定是知道自己的丹有毒，怕吃死人吧？”

一聽這話，年馬上氣上涌，豪氣地看向俞悠：“剛纔藥材就花了我三千兩銀子，不過你有眼，今天我就當你這個朋友。你隨便開個價，我都賣！”

要的就是這句話！

俞悠了所剩無幾的錢袋，從裡面抖出所有的錢。

不過想了想，又拉一文錢裝回去了。

“三十文，你賣嗎？”

“……”

好傢伙，你還真敢開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