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殊認真眼眸凝，葉雲瀾有些頭疼地抿了抿。

徒弟修為突飛猛進，自然是好。

只不過，自從三年前他的傷勢復發，被沈殊知曉後，沈殊對他的便開始格外注意，常常找回各式各樣的靈藥予他。

即便他已經跟沈殊說過，這些靈藥只能稍微緩解，卻並不能治他上傷勢，沈殊卻還是孜孜不倦將靈藥帶回，眼看著他將靈藥服下，看到他面稍好，便會揚起高興笑容。

而他隨口一說靈藥苦，沈殊便會想方設法去除靈藥苦味，後來不知是從哪學來了人間烹調的手法，做出的靈藥各有滋味，堪稱味佳肴。

每每見到沈殊將靈藥拿來，認真期待的模樣，他拒絕的話，便再說不出口。

他將瓷碗接過來，低頭便見碗中浸著純白的蓮瓣和金黃的冰梨果，看起來十分人。

於是拿起湯杓。

口滋味果然十分妙，清甜爽口，口化開，化出溫和暖融的藥力浸潤著他支離破碎的經脈。

他覺出幾分舒適，眉目也微微松融幾分。

沈殊靠在書案邊上，低頭看著自家師尊。

葉雲瀾極白，瘦削被包裹在厚厚狐裘之中，只出一張仿若凝著霜雪的臉，長睫低垂，縴長五指拿著瓷碗，一杓一杓地去取碗中甜湯。

就仿佛一只在河邊引頸取水的優雅白鶴。

杓子與碗壁輕輕踫撞，發出細碎聲響。

那人薄上沾了瑩潤水，有了微，直讓人想……一親芳澤。

沈殊不敢再看。

他結滾了一下，目凝視地面，憶起與自家師尊一起生活的第一年冬。

那時候，他的汙穢之氣剛剛祛除，開始靈力修行。有了靈力護，並不覺得冷。

但葉雲瀾卻不一樣，雖然他的師尊從來沒有說冷，沈殊卻知道，這人平日便慣常四肢冰涼，冬日更甚。

他曾在這人夜晚睡時，悄悄去握住對方的手，卻怎麼握也握不暖，即便提前許多便上了床為這人暖了被窩，當這人自個睡去之後，屬於對方的那側被窩裡總是著冷意。

他有許多次想抱住對方，將自己上溫暖渡過去。

最後卻只是僵著子直到天明。

直到他修行門，第一件事，便是去書閣尋了保暖的陣法學會，在竹樓四周布下，又在屋中各布置了暖爐，思來想去仍覺不夠，又去山中狩獵，親手為葉雲瀾做了一件狐裘。

他記得自家師尊到的時候，平日淡漠的眉眼顯出驚訝，“沈殊，你……還會裁？”

“不會……但我可以學。”他認真道，“師尊為我斫劍，我便……為師尊裁。”

師尊聽罷，邊似是有了微不可查的清淺弧度，“你有心了。”

他看著師尊起將狐裘披上，白絨襯得對方賽雪，一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好看。

或許是因為絨絨的緣故，自家師尊上那種孤冷的氣質了許多，有種難得、易於親近的錯覺。

那時候開始，他十分喜歡冬日。

喜歡看著師尊穿著他親手製的狐裘，待在他所布置的溫暖房屋裡，靜謐安然的模樣。

每每此時，一種的欣喜便會盈在心頭，縈繞不去。

葉雲瀾放下手中瓷碗，在書案上發出一聲輕響。

沈殊從記憶中回神，長眸微垂，問︰“師尊，好喝嗎？”

葉雲瀾輕“嗯”了一聲，見到沈殊面欣喜、眼眸　亮的模樣，依稀與當年那個得到他獎勵便無比開心的年重合，輕聲道︰“你呀，若是把尋找靈藥的時間多放些在修行上，說不定過不了幾年，大師兄即便不製修為，也不是你的對手了。”

沈殊︰“不用幾年。”

葉雲瀾聽明白他意思，不失笑，“你倒自信。”

卻也沒有說他不自量力。

他想起，當年賀蘭澤一開始和沈殊進行切磋的時候，尚且十分漫不經心。

沈殊以前從未學劍，當時跟他拜師也只是一個多月功夫，劍道已經抵達宗師境的賀蘭澤，即便製了靈力修為，對沈殊也是碾。

賀蘭澤每次前來隻與沈殊切磋一次，切磋完後，便會借口口，進竹樓中與他飲茶閑談。

看在與沈殊切磋的份上，他不會拒絕。

沈殊被賀蘭澤擊敗數次後，曾問他︰“師尊，我這樣，是不是讓你很丟臉？”

他便了年的頭，耐心安道︰“不過是多浪費幾罐茶葉罷了。”

沈殊便不出聲了。他已經看出沈殊是難得的劍道天才，有著近乎野的直覺天賦，能夠在戰鬥中快速長。

沈殊被賀蘭澤碾的時間不會太久。

卻沒有想到會那麼快。

不過三年。

他看著沈殊從一開始被賀蘭澤一招擊敗，再到能支撐數招，再後來，在賀蘭澤製靈力修為的況下，竟已經能勉強與對方平分秋。

賀蘭澤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到後來的凝重以待。

沈殊每次與賀蘭澤切磋，都要到筋疲力竭才停止。隨著實力提升，賀蘭澤與沈殊切磋一場後，能找他飲茶閑談的時間越來越。

葉雲瀾曾勸沈殊︰“你與賀蘭澤切磋，倒也不必每次都這樣拚命。”

沈殊卻認真道︰“我想為師尊省茶葉。”

一想到沈殊當時認真模樣，葉雲瀾眸中便有了些微無奈笑意。

“你如今已是金丹，這樣的速度，在而今修行界年輕一輩中已是罕有人及。”葉雲瀾開口。

之所以說罕有人及，是因為修真界中，有幾個擁有深厚傳承的修真世家裡，因脈、資源、自小修行等緣故，修為比如今沈殊還要出的年輕人並不是沒有。

但撇去諸多因素，沈殊在他的年紀，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靈力修為增長過快是好事，但如此，基很容易便會不穩。你如今需要做的，是製修為，不斷錘煉自心境，純自靈力，令境界徹底穩固。”

“所以，為師有個建議。”葉雲瀾抬頭看著沈殊，“去接幾個青雲山外的宗門任務，去看看天地，看看世間。沈殊，你的未來，並不應該局限在這方寸之地。”

沈殊心裡想，可我隻想陪在師尊你邊。

然而他到底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緒表達直白的年，這些年，他按照葉雲瀾期，長為對方希的模樣。

想了想，道︰“師尊，我聽聞半月之後，便是天池山論道會。我想去參加。”

天池山論道會，乃是修行界年輕一輩弟子盛會，屆時各大宗門都會派遣弟子前去參加，關於一個宗門的臉面。

沈殊若去，確實能夠開開眼界，增長見識。

葉雲瀾︰“你為何想要去參加大會？”

沈殊︰“我想試試自己的實力。如師尊所言長長見識，也正好能借此機會錘煉自，穩固修為。”

還有一點他沒有與葉雲瀾說的事，他之所以關注論道會，是因為他聽聞，若能在論道會上得到頭名，便可以得到一樣九品靈藥。

靈藥難得。

這幾年他所尋到的靈藥，最高不過六品，若能得到九品靈藥……師尊上的傷是不是就會有所改善。

如此，每個月都會來替師尊療傷的那個討人厭宗主，以後是不是也就不能再纏著師尊了。

葉雲瀾對他答案尚算滿意，便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便去收拾東西吧。為師記得，宗門有組織去往論道會的神行飛舟，不要錯過。”

沈殊沉默了一下，忽道︰“師尊……能陪我一起去嗎？我看宗門裡其他弟子，他們去往論道會，都有自己師長陪同……”

論道會上比武並非點到即止的切磋，一方若不及時認輸，重傷或者死都有可能，確實需要人照看。

葉雲瀾前世並未去過論道會。

今生，他本也已經決定找一方偏僻之地度過余生，不再參與到修行界的是是非非之中。

他早已見識過天地之大，看過世間山河變幻，和無數風。並不覺如何留。

但沈殊還沒有。

葉雲瀾思索了一會。

沈殊一個人在外，會不會被人欺負，會不會為人所騙，會不會到，這些……他其實不是不擔憂。

確實應當跟著照看一二會比較好。

他此番出去只是為了照看徒弟，只要行事張揚，大約也不會出什麼問題。

於是答應道。

“好，為師陪你。”

沈殊旁邊影子興地扭了一下。

他將桌上的瓷碗拿起，指腹著碗沿挲，低聲愉悅道。

“師尊待我真好。”

——是夜。

沈殊步出竹樓，去到旁邊一棟小竹樓中。

自他年紀增加後，他形也漸長，雕花床愈顯仄，一年半前，他便被葉雲瀾吩咐搬出來，在旁邊另建了一棟小竹樓居住。

他站在窗前，看著對面竹樓窗戶上自家師尊的剪影。

直到燈火熄滅，才躺到床上。

不一會兒，便沉夢鄉。

夢裡有大雪紛飛。

他走在雪中，忽然聞到一陣甜腥的香。

循著香氣而去，見到一扇半掩窗戶。

他心口忽然怦然跳起來，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該推開這窗，另一個聲音卻在催促他，快些把這窗打開。

他打開了窗。

見到屋中一張雕花床。

還有一張漉漉的，發皺的狐裘。

有個人躺在狐裘之上，一雪白晃眼。那人單手支著子，烏發落肩頭，側過來看他。

他看到對方發紅眼眶，長眸裡含著迷蒙霧氣，仿佛在痛苦煎熬。

那清冷聲音抖著喚他。

“……過來，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