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時間晃眼而過,清早的時候還是細雨霏霏,到了正午又是豔高照,錦衛之間的鬥對袞袞諸公們並無什麼影響,可是對尋常的百姓卻是最深,西城本就是京師最繁華的所在,一羣力士突然殺出來四拿人,一時之間飛狗跳、人心惶惶。
南鎮司那邊已是忙得腳不沾地,抓來的人一個個地審問,接著就是用刑,那些總旗、小旗、百戶本就沒有幾個乾淨的,南鎮司早就不知存了這些人多的黑檔案,現在一併清算,南鎮司裡已是哀嚎陣陣。
倒是劉中夏坐得住,在千戶所裡聽到驚慌失措的校尉來報,也只是不置可否,繼續辦公,一直到了傍晚,從千戶所裡出來坐上了馬車,朝車伕道:“去陳同知的別院。”
馬車的車軲轆徐徐而,不如山的劉中夏在進車廂之後,臉才變得冷若寒霜,晴不定的臉上浮出一冷笑,隨即又漸漸放鬆下來,瞇著眼睛打了個小盹兒。
馬車一路到了一別院,劉中夏下了車,門房見了劉中夏,想必是和劉中夏再稔不過的,笑嘻嘻地道:“我家老爺在裡頭聽戲,劉千戶來得正巧,今兒點的是‘琵琶記’,劉千戶要是有雅興也去聽聽。”
劉中夏微微一笑,道:“請的可是城南周家班的原班人馬嗎?”
“可不是嗎?”
“周家班的琵琶記最是出彩,這我倒要好好聽聽。”劉中夏說罷,徑直過門檻。
門房笑嘻嘻地道:“那小人就不去通報了,劉千戶自便。”
劉中夏徑直穿過了儀門、天井,還未到院,便已聽到蕭管委婉的聲音,京城裡這樣的別院多的很,夜夜笙歌,都是諸位老爺、大人們暗地裡養的外室,所以平時很是熱鬧,尤其是在這傍晚時分,從現在開始,不喧囂到子夜決不罷休。
劉中夏輕易過了一儀門,輕車路地穿過一條幽徑,終於到了後園,這裡的戲臺已經佈置好了,奴婢羣,或是給主人呈上瓜果,或是給主人捶背,也有幾個側立在邊上,好隨時聽調的,戲班子下頭是一個三旬上下錦中年,翹著腳很沒正行地跟著戲臺上的伶人唱腔,手裡還端著一杯酒,一副隨時要一飲而盡的樣子。
靠在這人邊上的,是個面姣好的人,生得未必出衆,可是淡妝之下的眉宇間帶著幾許狐之,時不時低聲地朝拉腔的男人說著什麼,那錦的中年男人便發出嘻嘻的笑聲。
劉中夏快步走過去,先是朝中年男人行了個禮,道:“陳大人好。”
這陳大人的,正是錦衛指揮使同知陳讓,陳讓算是北鎮司中的二號人,尤其是在指揮使大人素來不太管事的況下,這陳讓在北鎮司幾乎是一言九鼎了。陳讓見了劉中夏,嘻嘻一笑,道:“你來得正好,來,聽戲,聽戲。”
依偎在陳讓側的子狐的眼眸兒在扶劉中夏上轉了轉,滴滴地道:“劉千戶風塵僕僕的樣子,八是有事來和老爺商量,老爺,我還是不湊這個沒趣兒了,暫時伶人們歇一歇,待會兒再給老爺解悶吧。”
陳讓笑嘻嘻地用手去託著子的下,呵呵笑道:“這是什麼話?倒像是我回避你一樣。沒事,這裡沒有外人,劉中夏,你坐下,咱們邊聽戲邊說話。”
已經有個僕役搬了椅子過來,劉中夏欠坐下,看了陳讓一眼,道:“同知大人,南鎮司今日真是欺人太甚,這不是擺明了給咱們北鎮司臉看嗎?這倒也罷了,那溫正的婿柳乘風以下犯上,當著諸多人的面,拿刀指著自己的頂頭上司,咱們錦衛這麼多年,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如此聳人聽聞的事,可是那溫正卻是一心包庇,他這麼做,真當衛所是他溫家開的?現在衛所裡頭都議論開了,若是咱們一味退讓,將來大人的話還有誰肯聽?歷來北鎮司都是了南鎮司一頭的,怎麼到了現在,反而讓南鎮司欺到了頭上?陳大人一定要給咱們西城的衛所做主,否則弟兄們真不知該怎麼辦纔好了。”
陳讓笑嘻嘻地道:“你也是,誰不去惹,偏偏去惹溫正,溫正這個人心機深著呢,嘿嘿……這老狐貍一向和幾個國公走得近,也不好對付……”
劉中夏道:“國公又怎麼樣?陳大人還是廠公的義子,咱們未必怕了他。”
陳讓臉一變,道:“胡說,我家乾爹是從來不干涉錦衛裡的事的,公事是公事,私是私,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我乾爹手得長,都進了錦衛嗎?”
劉中夏嚇了一跳,連忙道:“不敢。”
陳讓卻又是嘻嘻一笑,道:“不過話說回來,溫正是欺人太甚了,本來嘛,大家相安無事該有多好,可是他既然包庇自己的親眷,拿自己兄弟開刀,也不能怪咱們不仁義,今日我倒是去問了指揮使大人那邊的意思,指揮使大人顧左右而言他,擺明了是放任不管了。”
說到指揮使,劉中夏的臉上沒有一點尊重,撇撇道:“指揮使大人一向不管事的,問了也白問。”
陳讓冷笑道:“你真當咱們指揮使大人不管事,老實好欺負?嘿嘿……其實這老傢伙著呢,當今聖上親近閣是個異數,要是換了先帝在,你看咱們指揮使會是什麼樣子?一朝天子一朝臣知道嗎?有什麼樣的皇上,下頭的人就該知道做什麼樣的臣子,有今上在,咱們指揮使大人才是老實人。”陳讓發了一陣牢,才繼續道:“不管怎麼說,溫正既然敢手,北鎮司也不是好欺負的。那個柳乘風的現在還在你們西城衛所嗎?”
劉中夏道:“還在,不過今日告了病假,明日仍去國子監值堂。”
陳讓端起了茶盞,慢悠悠地道:“這就好,我還聽說,與他一起的有個姓霍的也參與了國子監裡的事?明日我便帶著親軍去你們千戶所,把這兩個人拿了,南鎮司不管事,那我就親自來管,以下犯上,嘿嘿……直接杖斃了也不是什麼難事。溫正敢打死咱們北鎮司的總旗,咱們就把柳乘風和姓霍的打死,看他溫正怎麼說。”
劉中夏眼睛一亮,道:“這殺儆猴。”
陳讓喝了口茶,將茶盞放下:“你這畏手畏腳的老貨,本來一個校尉,你做千戶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偏偏要我來手,怎麼?怕溫正找麻煩?”
劉中夏還真有點兒怕,不說柳乘風背後有個溫正,那吏部侍郎還是柳乘風的恩師,雖說大家沒有統轄關係,可是他畢竟只是千戶,這種事,當然是指揮使同知出面更好,劉中夏訕訕笑道:“卑下……”
陳讓打斷他道:“你不必再說了,明日柳乘風若是到了衛所便罷,若是不到,就直接進溫家去拿人,以下犯上這麼大的罪,本大人若是不管,咱們北鎮司還有規矩沒有?此外,明日清早給指揮使大人通個氣,其餘的事,你來安排,先拿住人,再慢慢地審,等他認了罪再行刑,出了事有我擔著。”
劉中夏鬆了口氣,道:“這就再好不過了。”
陳讓嘿嘿一笑道:“咱們仍舊聽戲,這琵琶記當真是百聽不厭,尤其是這周家班的最好,上一次我乾爹來,也都是讚不絕口呢。”
劉中夏奉承道:“卑下是人,比不得大人這般有雅興,聽也聽不懂,卑下索告辭了,今夜先張羅一下,明天再開一幕好戲。”
陳讓也不挽留,揮揮手道:“去吧。”
待那劉中夏走了,依偎在陳讓臂膀上的子狐一笑,道:“老爺,我怎麼瞧著,那劉中夏是在把老爺當槍使呢。”
陳讓哈哈一笑,道:“不是劉中夏把我當槍使,你當姓溫的弄出這麼大的作是對付一個小小的劉中夏嗎?哼,溫正這是給我臉看呢,我這把槍若是不使出來,往後如何服衆?”他低聲在子耳畔繼續道:“我還有一柄槍也想使一使,憐兒要不要試一試?”
憐兒的子軀如蛇一般倚在陳讓側蠕,低聲呢喃道:“就怕老爺是銀槍臘子頭。”
“哈哈……”陳讓放肆大笑,狠狠地在憐兒雪的臉上了一把,仍舊去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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