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沒再說話,夜漸籠,亭下水聲汩汩,亭外紫薇樹香飄百步,風吹落花,亭中靜且安寧。
這夜,不似京城的夜。
京城的夜,有宮在一旁候著,耳邊有殿外的更聲,案前是無止盡的待批奏章,硃筆磨指,燈影綽綽。
往往在未擡眼時,一夜便這麼沒了。
那宮外街巷中的早市橋子,高低喚喚的小販店家賣聲,過那重重宮門,仍是能傳耳中。
便知是五更了。
十年間,縱是偶爾在天未亮時塌而眠,卻也時常不能安生就寢。
如同他所言,輾轉反側,夜半夢醒,每每念及千里之外的那個人,便心尖麻,無論如何也睡不安穩。
塌下江山,豈容他人窺覷,豈能敗在手。
英歡眼睫擡起,向亭頂五彩斑斕的細碎花紋,夜映著,黯了大半。
恰似此時的心境。
難得有這麼個夜晚,在這遠離京城之地,在這僻靜後院的涼亭中,旁,有這麼一個男人。
多年來都不知如何能對人說出心底之言,只是今夜,卻有他,替說出了本是永不可能、也不會對旁的男子說出的話。
心中忽地豁然一開,再看向他,口那簇火苗便滅了些,卻又有些別的愫緩緩漫上來,悠悠地淹了的半顆心。
可那是什麼,卻辨不明,也不得知。
百轉千回,暗自思量,任是哪個子,都逃不過的罷。
縱是,也不能例外。
相知二字,是否就是這般?
爲帝王者,覓知己何其難也,更休論這相知二字了。
夜寂寥,可卻頭一回不覺孤單。
不似往日,仿若這天下只有一人,要面對那蒼茫之夜。
賀喜默然不語,隔了良久,手中柳枝出“啪”的一聲,擾了這漠漠靜夜。
英歡看過去,就見那柳枝已被他折兩段,斷口齊齊整整。
眸子不由微瞇,若是沒有厚重指力,怕是做不到這樣罷?
便是狄風在此,也難說是否能輕輕一折,便將樹枝斷得這般乾脆齊整。
忽然想到先前,他握住的手時,那指間糙糙的繭。
英歡目凝住,他若果真是行商之人,怎會……
還未及細想,就聽見他開口問道:“夫人有沒有想過,或許能與那強敵聯手?”
突如其來的這句問話,倒一時間怔住了。
賀喜隨手將那斷柳朝地上一扔,角輕扯,笑聲低沉,“這話,實在是問得多餘了。”
與那強敵聯手?
除非他是想鄴齊脈斷他掌!
賀喜心間自嘲,他竟會在此時有這念頭?竟會想也不想地問出這話來?
十年來,那妖的種種手段,他已領教夠了。
與修盟聯手,他做不到。
只因他不信。
更何況,也一定不屑與他聯手罷!
正想著,忽然聽英歡在他旁輕聲道:“何公子這話問得並不多餘。與他聯手,我並非沒有想過。只不過,那人,我信不過。若是信了他,只怕將來他會扭頭反噬,教我措手不及!還不如現下這般,思慮防備著,倒我安心一些。”
賀喜心中又是一,爲何每每一開口,說的便是他所想的?
他此生真的,從未見過這樣的子。
多話埋在心中,多事藏在腹底,他從未與人說過。
更休論人了。
鄴齊宮中那些鶯鶯燕燕,則矣,卻無一人能進得他心底裡去。
賀喜口火燙,莫名之剎那間冒出來,溢滿心間。
可卻不知那是何。
他淺吸一口氣,搭手於膝間,轉頭看了看英歡,“夫人所說,與我所想,竟是一模一樣。”
月上樹梢,銀素灑,他看見脣側漾起笑渦,面愈加白。
此笑瀲瀲初弄月。
端的是打了他的心神,令他心頭一陣微。
他賀喜何時爲了人,生出此種境過?
英歡看他角漸垂,臉略帶猶疑,卻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他說,與他所想竟是一樣的。
又何嘗不是如此。
月漸濃,他臉龐上的棱棱角角鬆了幾分,薄脣似刀,眼神如霧。
英歡輕輕擡手,袖口展垂,手腕半。
輕聲喚他,“何公子。”
這夜,這月,這男子。
便是任一回又何妨。
賀喜聞得如波之音,掌心一陣躁熱,挑眉向。
就見過手,緩緩過他的袖口,沿著他長臂一路而上,最後按在他頸側。
他看著,看眸子輕閡,子朝他這邊過三寸,臉一偏,又笑著喚了他一聲,“何公子……”
然後他的下脣便被含住,溫潤暖溼的剎那間傳遍四肢百骸,他的心他的掌他的子,統統全燒著了。
在咬他。
一點一點,緩緩地,用牙齒輕輕磕他的脣。
有些疼,有些,可更多的,是那人心魄的行徑。
他沒想到竟如此勾人,竟如此大膽,竟如此……不顧禮數。
可他又何時君子過?
大掌一把箍住的腰,狠狠了兩把,將按懷中。
掌心之火非滅卻盛,燙得他耐不住,猛地將咬回去。
的腰,比他所想還要細百倍,的舌,比他所想還要萬分。
英歡於他懷中,子被燙了個。
腰間掌箍得痛,勾著他脖子的手不也用力了些,指甲淺淺陷他頸側。
這一個吻,似一場無聲的戰。
熱,他也熱。
痛,他也痛。
丹脣列素齒,似金戟刀槍,無往不利,鋒刃不已。
他沒被人這般咬過,亦沒被男人這般摟過。
可眼前之人,卻比過去十年間所見諸人都要人;所予之吻,卻比往年往日中所之樂都要憾人。
心底裡,那先前辨不明的覺,仿若一瞬間清楚了些。
可仍是不敢肯定。
驀地挪開脣,他亦同時鬆了手。
英歡臉妃紅,著他,擡手過脣,淡淡笑出來,眼波才便被他止。
賀喜間,看向,猶自手去,握住的指,眉峰方挑卻令嗔。
月絞著茫茫夜,將兩人罩住,任心底如何思量,都似夢一場。
只遠忽明忽閃,漸移漸近的兩盞燈籠,英歡瞬時回過神來。
怕是狄風久久不見歸,遣人來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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