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盧縈傷好之後首次來平府,先求見了外祖母和當家作主的大舅母,被草草打發後,便來到三舅母房外求見。
不一會,一個婢走了出來,“夫人讓你進來。”
夫人?想二百多年前,只有諸侯之妻方能稱爲夫人,現在呢?凡是個有點錢財的,便是個夫人了。
盧縈低下頭,跟在那婢後向前走去。
堂房中坐著幾個婦人,彼此正說說笑笑著,看到盧縈進來,都是瞟了一眼便不再理會。盧縈也不惱,安安靜靜地站在一側,等們稍稍安靜後,便走上前朝坐在主座的婦人行禮道:“阿縈見過三舅母。”
“是阿縈啊。你這孩子也真是!不是三舅母說你,你傷發也有一些時日了,怎麼今日纔過來?你這不是讓三舅母憑空子替你多耽心麼?”三舅母的話與的人一樣,爽利中著帶著刺。
聽著這似是關懷的話,盧縈暗暗想道:真關心我,我傷後,怎麼也不見你派人來看一下?
想到這裡,擡起頭來。
三舅母正滿面春風的,和氣地看著,對上那薄而上挑的眉峰,那略顯尖刻的臉頰,盧縈扯了扯脣角算是一笑。
見到盧縈這千年不變的冷漠模樣,三舅母有點泄氣,揮了揮手,“阿縈坐吧。”
說到這裡,又站起來送走幾位客人後,轉回來重新在主座坐下。
一陣沉默後,三舅母笑著問道:“阿縈,你現在的傷可大好了?”
“回舅母的話,是大好了。”
“那就好,阿因一直擔心著呢。”說到這裡,三舅母嘆了一口氣,語重聲長地說道:“阿縈啊,不是三舅母說你,你這孩子生得面冷拙也就罷了,現在怎麼連禮數也不顧了?這樣子下去,你到曾府怎麼過日啊?那一日,曾夫人可是還跟我說叨你的不是呢。”
三舅母滔滔不絕地批評著盧縈,盧縈只是低著頭,沒有辯解也沒有說什麼話。只是等說完,盧縈才低下頭輕輕說道:“謝三舅母關懷。”
三舅母說教了一陣後,突然道:“對了阿縈,舅母有一件事跟你待一聲。阿雲那孩子也有十三了吧?恩,東街的李二家你聽過吧?他家的兒相中了阿雲,我也覺得那孩子不錯,準備給兩娃定下婚約。”
三舅母的聲音剛落,盧縈便嗖地擡起頭來。
直盯著三舅母的臉,也許是的眼神太明亮,目太銳利,三舅母不由大惱,只見眉頭一挑便發作。
就在這時,盧縈重新低下頭來,斷然搖頭道:“三舅母,此事不可行。”不等三舅母發火,盧縈已站了起來,擡著頭看著三舅母清冷地說道:“父親早有訓,盧家的子孫可以窮可以苦,卻斷斷不能爲人上門之婿。何況,阿雲日日耕讀,如今功課大有進步,說不定哪一日便被舉了孝廉……”
剛說到這裡,三舅母便是一陣尖利的冷笑聲,“喲,喲喲!說你胖你還真起來了!什麼玩意兒啊?居然說到了舉孝廉了?阿縈,你不會真以爲你那窩囊廢父親,真是什麼大家之子吧?不會以爲真有什麼德高重之人願意舉薦你那弟弟吧?”說到這裡,三舅母尖著嗓子笑了起來,真是笑得前仰後俯!
不止是,此時此刻,堂房中到都是一陣笑聲,房裡房外的婢僕人都笑得不過氣來。
這個時代沒有科舉,讀書人要上進,得通過一些名很高的人舉薦。盧氏只有二姐弟,一沒有錢財二沒有勢力,哪有那個本事結識那些有名的人?而且這兩姐弟又沒有什麼父母族人,便是想通過顯孝心而揚名,也沒有個發揮的對象。
因此在衆人看來,盧縈這話簡直比笑話還要好笑。
三舅母笑得歡,盧縈的眼神卻很是冷,不等笑完,陡然聲音一提,認真而嚴肅地向三舅母道:“三舅母慎言!此乃我父臨死時最後的心願!舅母便是爲長輩,也沒有這般哧笑他人長輩的道理!”
這是個“以孝爲先”的天下,盧縈只有爲了維護亡父的尊嚴,向舅母發火纔是理可原。
是理可原,可三舅母哪曾過這等氣?一直以來,盧縈在面前都逆來順,不管是,便是家的下人,在盧縈這個破落戶面前,都有一種優越。而此刻,這個自己從來都看不起的人,居然敢這麼嚴厲的訓斥自己?
騰地一聲,三舅母站了起來,漲紅著一張臉指著盧縈,尖聲道:“你,你,你……”一連幾個你,卻不知怎麼指責盧縈的好。眼前這個向自己怒目而視的蹄子死死扣住了一個“孝”字,自己的理便是說到天邊去也講不過!
越是這樣,三舅母那無名火便越是旺盛。指著盧縈的手指抖著,直過了好一會才尖銳地喝道:“滾!滾出去!從此後,你們姐弟倆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喝到這裡,心中一陣得意:對了,就是要這樣,沒有我這個靠山,我倒要看這個蹄子哪裡有路走!等走投無路跪到我面前來求時,我再好好辱一番,出這口惡氣!
卻沒有想到,盧縈等的便是這句話。早在說出舉孝廉時,便料到了們會有這種反應,更在等著這種反應!
因此,三舅母的聲音一落,盧縈馬上退後幾步,木著臉朝著三舅母一福後,朗聲說道:“亡父雖逝,音容永在,孤兒孤雖然不肖,卻也斷斷不敢弱了先輩的志氣!舅母大人的話阿縈不敢生。如此,告辭了!”說罷,袖一甩,轉過毫不猶豫便向外走去。
看到遠去的影,三舅母的怒火不打一氣來,尖著嗓子大喝道:“好好好!你敢出這個門,那就永生永世不要來求我這個舅母!”三舅母的聲尖利響亮,引得花園那一邊的人也昂著頭向裡看來。
三舅母越是得厲害,急步而去的盧縈,那冷漠清麗的臉上的雙眸,便越是明亮。罵得好啊,罵得太好了!越是罵,關注此事的人便越多,關注的人越多,與三舅母的對話便越是傳得遠。當衆人知道是爲了維護亡父而被訓斥時,只會對敬重有加。如果有幸傳到那些有名的人的耳中,說不得便讓某些同樣出貧困的大人對自己姐弟起了憐惜之心,從而替弟弟開拓一條通天大道。
便是沒有那麼幸運,三舅母與自己的這通對話傳出去,輿論站在自己這邊後,三舅母便不敢也不能越過平府的其他長輩,隨意收回自己與弟弟所住的那木房子了。只要有房子住,那自己與三舅母這一鬧,便沒什麼損失了。損失不大,還收穫了一定程度上的婚姻自主,怎麼算,這一場鬧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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