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鄞卻像兒沒看到我的脣語似的，陛下沉聲道：“不要妄！”

我沒想到陛下會這樣下令，刺客森冷的劍鋒還橫在我頭，李承鄞從曾獻手中接過一支羽箭，厲聲道：“你若是敢傷我妻子半分，我李承鄞窮盡此生，也必碎裂你每一寸皮，讓你菹醢而死！你立時放了，我允你此時可以安然離去，言出必行，有如此箭！”說完李承鄞將羽箭“咔嚓”一聲折兩斷，將斷箭扔在刺客足下，喝道：“放人！”

刺客似乎冷笑了一聲，旋即掉轉劍柄，狠狠敲在我腦後，我只覺得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

醒過來的時候，卻是又冷又，而且手被綁著，也不了。我半晌纔想起來，刺客拿著我當人質，李承鄞折箭起誓要他放人。那麼現下我是在哪裡呢？現在天已經亮了，我睜眼能看到的就是樹枝，的松柏遮去大片藍天，不知道我到底昏了多久，也不知道刺客往哪裡去了，更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耳邊有流水的聲音，風吹過來愈發冷得我直哆嗦，我雖然彈不了，可是能移眼珠，能看到左邊臉旁是一蓬枯草，右邊臉畔卻是一堆土石。再遠的地方就看不到了，我腹中飢，不免頭暈眼花，心想上京城裡這麼大，神武軍就算閉城大索，等他們一寸一寸地搜過來，沒有幾日只怕也是不行的。若是等不到神武軍搜尋而來，我便就此死了，那也真是太可憐了。

正在這樣想的時候，突然一角袍出現在我左邊，我斜著眼睛看了半晌，認出正是昨晚那個蒙面的刺客穿的袍子，沒想到他還沒有撇下我遠走高飛。也許是因爲九城戒嚴，神武軍和羽林軍搜查得太厲害，所以他還帶著我當護符。這個人武功高強，殺人如麻，而且竟敢脅迫天子，明顯是個亡命之徒。現在我落在他手裡，不知道他會怎麼樣折磨我，想到這裡我說不出的害怕。可是害怕歸害怕，心裡也明白害怕是沒有用的，只得自欺欺人閉上眼睛，心一橫，要殺要剮隨他去了。

過了許久我沒聽到靜，卻忽然聞到一陣陣人的香氣，我本來想繼續閉著眼睛，可是那香氣委實人，我終於忍不住睜開眼。原來就在我臉旁擱著一包黃耆羊，這種東西，別說在東宮，就是街市上也只不過是平常吃食，可我昨天睡了一天，又連晚飯都沒有吃過，今日更不知昏了有多久，早就腹飢如火。這包羊擱在我旁邊，一陣陣的香氣直衝到鼻子裡來，委實讓我覺得好生難。

尤其是我肚子還不爭氣，咕嚕咕嚕地。

可是我手被綁著，若我央求那個刺客……哼！我們西涼的子，從來不會在敵人面前墮了這樣的面。

沒想到沒等我央求，那個刺客突然將我手上的繩索挑斷了，我掙扎著爬起來，這才仔細地打量那個刺客。他仍舊蒙著臉，箕坐在樹下，抱著劍冷冷看著我。

這裡似乎是河邊，因爲我聽到流水的聲音。四都是枯黃的葦草，遠還有水鳥淒厲的怪，風吹過樹林，甚是寒意砭人。我看著那包羊，暗自吞了口口水，卻慢慢活著手腕，心裡琢磨怎麼樣才能逃走。這個刺客給我吃食，想必一時半會兒不會殺我，他定然是有所忌憚，可是怎麼樣從他邊逃走，以他這麼高的武功，只怕連阿渡都不是他的對手。

那個刺客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說道：“逃，挑腳筋。”他說話甚是簡短，依舊沒有音調起伏，聽上去十分怪異，可是我還是聽懂了。他這是說，我要是敢逃，他就會挑斷我的腳筋。我纔不怕呢，我斜睨著衝他扮了個鬼臉。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既然已經如此，不如先吃羊，免得在旁人來救我之前我已經死了。

這麼一想我就捧起羊來，開始大快朵頤。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極了，這羊吃起來竟有幾分像是宮廚做的味道，好好吃，真好吃，太好吃了！人一啊，什麼都覺得好吃，何況還是黃耆羊。我吃得津津有味，那個刺客終於忍不住冷笑一聲。

我一邊大嚼羊，一邊說道：“我知道你在笑什麼……不就是笑我堂堂太子妃，吃相如此難看？切，我吃相難不難看，與你這草寇何干？再說我們西涼的子，從來不拘小節。你把我擄到這裡來，別以爲給我吃羊我就可以饒過你，告訴你，你這次可闖大禍了。我阿爹是誰你知道麼，我們西涼的男兒若知道你綁了我，定然放馬來把你踏泥。你要是想保住小命，這輩子就乖乖在玉門關，省得一踏上我們西涼的地界，就被萬馬踩死。不過即使你待在玉門關，只怕也保不住小命，因爲我的父皇，你也曉得他是當今天子，天子一怒，伏百萬、流千里，你惹誰不好啊，偏偏要惹皇帝。還有我丈夫李承鄞，乃是當今太子，太子你懂麼？就是將來要做皇帝的人。他要是生起氣來，雖然比不上天子之怒，可是把你斬醬，那也是輕而易舉……”

我興沖沖地吃著羊，連嚇唬帶吹牛，滔滔不絕地說了半晌，那刺客應也不應我，我把羊都吃完了，他還是一聲不吭，甚是沒趣。我看他穿著普通的布袍，懷裡的寶劍也沒有任何標記，分來歷實在看不出來，也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去挾持陛下。想到這裡，我突然記起一件事來。

前面有孫二鬧事，後面就有刺客挾制天子，若說這二者之間沒任何關係，打死我也不信。可是孫二那樣的無賴怎麼會認識武功絕世的刺客……我骨碌碌轉著眼睛，極力思索這中間可能的線索。刺客目冷冷地瞧著我，瞧著我我也不怕，陛下那裡什麼樣的人才沒有啊？就算是李承鄞也不笨，他定然會從潑墨門想到鬧事的孫二，然後從孫二上著手追查刺客。

刺客武功高絕，來去無蹤，難以追查。但那孫二可是有名的潑皮，坊間掛了號，那潑皮生長在京畿，五親六眷都在上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拿住了孫二，不愁沒有蛛馬跡。只要有蛛馬跡，遲早就可以救我離魔掌。

這個刺客孤一人單挑神武軍頂尖高手，叱詫風雲差點就天下無敵，一定大有來頭。可是這麼一個人下手之前，爲了避開坊中衆人的耳目，指使了個孫二去鬧事，這一鬧不要，把我和李承鄞也引到了前樓，如果當時我們沒有被引開，會不會也稀裡糊塗被刺客殺了呢……想到這裡我打了個寒噤，突然覺得這麼多年我平安活到今日實屬不易。若不是阿渡護著我，可是阿渡……我跳起來，瞪著那刺客：“你是不是殺了阿渡？”

刺客並不答話，只是冷冷瞧著我。

我想起自己在此人面前可以算得上手無縛之力，但是如果他真的殺了阿渡，我怎麼也要跟他拼了。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心裡琢磨阿渡武功甚好，這個刺客雖然比武功更好，但如果要殺，不至於上一點傷也沒有，阿渡同我一樣，就算是死也要跟對方來個玉石俱焚，怎麼也要在他上留下幾傷口。他能夠全而退，定然阿渡沒死。我想了想，覺得這理由太薄弱，於是又去猜測這個刺客的格，老實說短短片刻，我也琢磨不出來。所以我心裡七上八下，只惦著阿渡。

這個時候那個刺客卻拔出劍來，指著我，淡淡地道：“既然吃飽了，上路。”

原來那個羊是最後一頓，就像砍頭前的牢飯，總會給犯人吃飽。我心中竟然不甚懼怕，因爲明知道求饒亦無用。我了膛，說道：“要殺便殺，反正我阿爹一定會替我報仇的。還有我父皇，還有李承鄞……還有阿渡，阿渡要是活著，定然會砍下你的腦袋，然後把你的頭骨送給我父王作酒碗。”

那刺客冷冷瞧著我，我突然又想起一個人來，得意洋洋地告訴他：“還有！有一個絕世高手是我的舊相好，你如果殺了我，我保證他這輩子也不會饒過你。我那個相好劍法比你還要好，出手比你還要快，他的劍就像閃電一樣，隨時都會割了你的頭，你就等著吧！”

那刺客本不爲我的話所，手中的長劍又遞出兩分。我嘆了口氣，吃飽了再死，也算是死而無憾，只可惜死之前我還不知道阿渡的安危如何。

那刺客聽我嘆氣，冷冷地問：“你還有何言？”

“言倒沒有。”我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要殺便痛快點就是了。”

那刺客冰冷的眼珠中似乎沒有半分緒，說道：“你願爲你的丈夫而死，倒是個有有義的子，你放心，我這一劍定然痛快。”

我卻忍不住道：“誰說我是爲我的丈夫而死！這中間區別可大了！你挾持的是陛下，他可不是我丈夫！至於我丈夫麼……我欠他一劍，只能還他就是了。”

那刺客手腕一，便要遞出長劍，我突然又：“且慢！”

那刺客冷冷瞧著我，我說道：“反正我是要死了，能不能摘下你的面巾，讓我瞧瞧你長得什麼樣子。省得我死了之後，還是個稀裡糊塗的鬼，連殺我的人是誰都不知道，想化爲厲鬼祟人，都沒了由頭。”

我這句話甚是瞎扯，那刺客明顯不耐煩了，又將劍遞出幾分。我又大：“且慢！臨死之前，能不能讓我用篳篥吹首曲子。我們西涼的人，死前如果不能吹奏一曲，將來是不能進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