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又是一年新年了。

前幾天連著下了好幾場大雪，這兩天又放了晴。但天氣卻凍得厲害，屋簷下掛著一串串長長的冰棱。

弘昫找了個新的好，就是拿彈弓打冰棱。天深、杏花村和九洲清晏的冰棱都讓他禍害完了，侍候的太監想出新招，竟然趁夜爬到亭子上頭澆水，好第二天凍出冰棱來給六阿哥打著玩。

李薇知道後讓人把那太監罰了一頓。

四爺好笑又不解，“好歹也是他們的忠心，你不說賞倒算了，還要罰？”

“不能這樣。”沉著臉說，“弘昫打冰棱是遊戲，但他們這樣萬一日後讓弘昫習慣了怎麼辦？他會被慣壞的。”一個遊戲都有人能千方百計哄著他玩，等他長大這三觀就掰不回來了。

四爺見教育弘昫，說這冰棱就是那麼多，才顯得珍貴，不然他要真是喜歡打冰棱，那也不必非要尋屋簷下的打，讓人豎個桿子上面掛一串葫蘆，葫蘆中裝滿水再一小，流一夜肯定能凍出冰棱來。

“你若喜歡，額娘這就讓人去準備千兒八百個葫蘆，等明天就能讓你打冰棱打到胳膊再也抬不起來。”

弘昫又不傻，當然立刻搖頭說不用，還很乖的說：“額娘，下回我一定罵他們。”

四爺含笑看著，等放了弘昫出去，轉頭居然真的讓人去做人造冰棱。

“朕還當你不打算慣著他呢。”他笑道。

“這東西不費銀子，回頭做出來了讓他們比著打著玩，都習慣了也就不打屋簷下的了，省得再把窗戶打破了。”這兩天各送來說窗戶被打到破的事可是層出不窮的，除了勤政殿那邊能倖免，別沒有弘昫不敢去的。

因為要過年，園子裡讀書的小阿哥們都回自己家了。弘昫一個就寂寞了，特別是弘時把弘昤走幫忙後，他就更沒人玩了。

養了這麼多兒子，每個都有這一階段。只要等到弘昫也大到哥哥們也願意帶著他就行了，在此之前大概有兩年他要自己一個人玩。

人造冰棱第二天就做好了，園子裡的太監們做得比說的還要巧妙。他們尋來園中棄而不用的舊竹子，切一段段的再劈開，斜架在一高一低的兩個桿子上，上端吊一葫蘆往下流水。一夜過去果然造出了上千個晶瑩剔的冰棱。

不說讓弘昫打著玩，就算只是這麼立在園子裡都能當一景來賞了。

李薇想起了水簾。

弘昫昨天灰溜溜的出去還當要夾著尾當幾天的乖孩子，沒想到額娘還真給他造出了‘水簾’。

李薇領他去看，道：“讓人爬到亭子上澆水，一澆就是半夜。而且去澆水的肯定不是到你跟前來賣好的大太監。小太監們在這種天氣裡凍病了，園子裡再沒有醫藥，一病而死都是可能的。”

弘昫並不傻，一聽就明白了。

他道：“他們還要可能會從亭子上栽下來摔死。”冬夜寒冷，他們在亭子頂上肯定不能像他出門一樣點上七八盞燈籠。黑的，亭子頂又是斜面，再加上他要澆水，亭子頂上還可能結冰。

腳下一就有可能是一條人命。

如果說昨天挨駡，他還以為額娘只是擔心他變紈絝子弟，今天才更能會額娘的擔憂。

“你們天生就是龍子孫，不知有多人要來討好你們，他們削尖了腦袋鑽到你邊來就是為了討你們一樂。可是他們不是白白這樣做的，他們今天討你的歡心，改日就要統統從你上賺回來。”

李薇攬著弘昫的肩，帶他走過沿著湖邊立著了數百個桿子。

“咱們不能只等著別人來奉承，咱們要學會自己找開心。”道，“你打冰棱，與其等著底下人想出花招來侍候你，不如你先想想怎麼才能又不出事，又能開開心心的玩。”拍拍弘昫的腦袋，“腦子，比什麼都強。”

說完，告訴弘昫等過了十五，他可以請朋友來陪他一起打冰棱，還能比賽。

剩下的就給這孩子自己去想了。

今年過年，給四爺提議不要再勞太后往圓明園跑，不如他們去暢春園陪太后。太后年紀大了，他們這些小輩辛苦一趟不算什麼。

四爺道：“好，朕聽你的。”

到了新年這一天，李薇在暢春園陪著太後坐在樓上看戲，太后邊圍著的都是皇室三代和四代。正熱鬧著聽說四爺來了，太后愣了下，來李薇問：“皇上今天過來了？”

聽說的是今年太冷了，所以讓皇貴妃帶著孩子們過來陪，四爺還在圓明園。

李薇確實跟四爺說的是第一天他留在那邊，初二再到暢春園來陪太后。這邊一愣，太后就看出來了，道：“你也不知道啊。”

方姑姑早就在外面說皇上到的時候就下去了，此時匆匆上來，一臉的喜掩都掩不住，走到太后面前跪下道：“娘娘，萬歲爺帶著眾臣和阿哥們來給您磕頭拜年了！”

太后一瞬間喜得眼睛裡連連閃，對李薇道：“你們啊，真是，何必這樣勞萬歲呢？”

李薇也趕說：“皇額娘，萬歲可沒跟我說，想必是萬歲爺念著皇額娘，想給皇額娘一個驚喜！”

大年初一正是適合這樣的大場面。

太后匆匆下樓，本也來不及換服了，凝春堂外早就跪滿了人。

四爺後帶著十幾個阿哥跪在屋裡，等太后坐定就磕頭給太后拜年，山呼千歲。

外面的外男太多，李薇只能避到偏殿去。不過在這裡都能聽到外面的聲音。

“太后娘娘都高興壞了，親自下來把萬歲扶起來呢。”玉煙過去看了回來跟說道。

三跪九叩後，不相干的人都被帶到外頭吃席去了。四爺不但把人帶來了，還把膳房也給搬到這邊來了，各種菜連著爐子抬上車送到了暢春園來。

李薇本來還發愁這些人來了怎麼安排席面，暢春園雖然備得有東西，但像這種席都是前一天晚上把菜都準備好了，第二天現做的只有主子們的幾桌而已。

讓人去一問，才放了心。

四爺扶著太后到裡頭來，跟著進來的像十三爺和弘晰這些人看到李薇也都紛紛行禮問安。

李薇還了禮再跟四爺打聲招呼就去忙的去了，這麼多人，除了飯菜外還有很多別的事要安排。最要的就是宮戲的人手不夠了，大不了只讓人在凝春堂唱給太后聽，外面的人乾脆只喝酒吃菜吧。

匆匆出去，張起麟不一會兒找過來說宮戲和侍候的人手也都從圓明園開過來了。

這麼說，四爺真是直接把圓明園那一攤都給拉來了。

按說，四爺不是個聽風就是雨的人。雖然他貌似看著很衝，但已經說好的事一般不會有太大改。說好他是初二才來暢春園，就不會突然改變主意，還沒來得及通知一聲。

李薇開始覺得這事不大對了。

張起麟還站在那裡，遲疑了下還是沒有問他。

能讓四爺突然改變主意，這事肯定小不了。等晚上沒人了看他想不想說吧，現在重要的是不能讓人看出來，今天絕對不能出紕。

讓張起麟回四爺那裡侍候著，張起麟問：“貴主兒可有話要帶給萬歲？”

李薇：“……讓他放心，外頭有我。”

跟著就看到張起麟仿佛是松了口氣，又像是高興得想說什麼，最後他把話吞回去，恭敬道：“遵命，奴才告退。”

玉煙和常青一直就在旁邊等著，道：“常青去前頭，跟弘昐待下。如今事急從權，有什麼事他都可以先決定，不必一一來問我。”

常青應聲，道：“你就留在前頭聽弘昐的，拿我的牌子去。”

常青上帶著皇貴妃的印跡，出去就能當的臉面用。弘昐這個二貝勒在京裡管用，但在園子裡可不管使。

常青去後，玉煙親手端了茶上來，道：“主子不必憂心，不過是多幾個人罷了。何況席上的菜和侍候的人都被張起麟帶過來了，咱們這邊使的也都是老人，萬歲爺鴻恩浩，今天肯定能歡歡喜喜，泰泰平平的。”

李薇接過茶抿了口，就讓人把四爺那邊宴客的名單拿過來。之前見過，但這會兒可複述不出這幾百號人。

一面看名單，在心裡一面理出頭緒來。

首先是車馬。這些人是跟著四爺一起過來的，但暢春園這十年間可從來沒有接待過這麼多客人。何況……

看向窗外，此刻天上又飄起了雪。外面的地上雪化水，凍土冰，只怕早就是泥濘一片了。

“讓陳福過來一趟。”道。

小太監跑得快，火速把陳福喊了來，李薇在他進門後也不多廢話，道：“門前只怕都一片泥地了吧？讓人拿草來把地都給蓋上，有積水和泥坑的地方容易陷馬陷子的，在申時過半前哪怕是鏟也要鏟出一條道來。”

圓明園跟暢春園挨得近，兩個園子都是一條大道。但圓明園前的路早在下雪前，李薇就想盡辦法的讓人維護，就是為了過年這幾天能通行無阻。暢春園雖然也順便維護了下，可是怎麼都不可能跟圓明園那邊的路相比的。

陳福聞言笑道：“多虧貴主兒想著，奴才正發愁呢。”

原來那些跟著四爺一起過來的人中有不都是搭著別人的車一塊過來，就是想省個功夫。此時似乎是看萬歲要在暢春園侍候太后，不回圓明園去了，結果後來竟有不車馬想往這邊來。

但暢春園附近的侍衛不是吃素的。剛才跟著駕過來的還好說，此時再過來的車再放行就不可能了。

李薇心道就知道不可能順順利利的。

“讓人現寫籤子，跟園子裡的人頭對上號，一家共來了幾輛車都查問清楚，讓他們的家人領著去認。認出來的可以停。”

名單就在手上，照著這個寫出名牌來，每家的車都掛上。

‘停車證’理好了，路也讓人去收拾了。膳聽說也擺上了，太后那裡的宮戲重又唱起來，聽著那咿咿呀呀穿雲破月的聲音，李薇放鬆的緩了口氣。此時又有人來說炭不夠用了，暢春園原來備的炭自然是分上好幾等的，給太后用的上等銀霜炭。

今天四爺突然帶著人過來，前頭吃席的地方每個桌下都要擺一個火盆的。結果管炭的太監咬死牙說沒發話他不能把庫房打開任人拿炭。

這個發話的人自然是陳福。

下頭的人報到李薇這裡來，笑道：“這人是個忠心的。先綁到一邊去，開庫拿炭，等過了今天再賞他。”陳福在外面盯著掛停車證和修路呢，再讓人跑出去問他就太花功夫了。

其實早在之前，李薇考慮到四爺初二帶人過來，雖然當時以為可能就是宗室這一撥人，不會像今天這麼多，但還是提前撥了足量的炭過來的。

玉煙過來說：“已經讓人開庫拿炭，火盆也都點上了。”讓人來吃宴卻凍得直流青鼻涕，那肯定是不行的。

李薇點頭道：“再去盯著，今天不管大事小事都不能冒出來噁心人。”

要一直在這裡盯著就走不開，見此時無事就讓人送了個羊鍋進來簡單吃點。

然後張起麟又帶著人把四爺賞的菜送來，兩個熱鍋，四道熱菜。張起麟讓人直接給擺上，道：“萬歲道讓奴才看著貴主兒用完再回去呢。”

這是心疼，讓張起麟來侍候。

李薇笑著讓張起麟侍候著一道挾了一筷子就說：“我這裡沒事了，你趕回去盯著萬歲爺。讓他喝酒。”

四爺現在幾乎已經不用酒了，可是太后這裡用的還是玉泉酒。能管著四爺，可管不著太后。

張起麟聽這麼說，笑道：“萬歲爺讓奴才跟貴主兒說，他現在不那杯中，剛才在席上就用了兩碗清湯而已。”

申時三刻，陳福跟從泥裡淌出來似的回來了，外面又下著雪，他兩條上都是泥水，肩上也淋的。不敢進屋，就跪在廊下說外面的路都修好了，車馬也都按規矩排好了隊，這就能侍候諸位大人回京了。

李薇看他凍得臉都青的了，就讓人從這還沒撤下去的羊鍋裡盛碗湯過去：“先用著暖暖上，今天辛苦你了。”

能把人平安送走了，李薇這才去太后那裡見四爺。

太后這裡一天沒見，但有額爾赫和完氏們侍候。進去的時候，就像只是去了一盞茶的功夫更而已，太后一眼看到，笑著招手道：“好孩子，快過來。”還人給倒熱茶來。

額爾赫親自捧上茶，接過茶，看到那邊張起麟走到四爺後伏耳說了幾句，四爺輕輕點頭看過來，眼睛一彎，出點點笑意。

本以為今天這樣他肯定早就氣炸了，但看他現在這樣好像又不像？

他端著茶沖舉了下，好像以茶代酒敬。

就也舉茶杯對他還了一禮。

兩人對了個眼神。

不自笑起來，用茶杯掩口遮住笑臉。

那邊，四爺也笑著低頭喝茶。

太后看到笑著問：“萬歲喝著這茶好？我聽說他們今年就晉了這兩斤，既然你喜歡，我就分給你二兩。”

殿裡一片湊趣的笑聲。

四爺當著一堆小輩的面笑道，“是好茶，那兒子就謝過皇額娘的賞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