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承毅

馬車在黃沙土路上吱吱嘎嘎地緩慢行進，趕了大半天的路，江柳已經很累很困，太顛簸了，想睡過去實在太難，所以格外疲憊。

“格格啊，你這是要去看誰？”有點兒抱怨地問沉默靠在一邊，被顛得臉發白卻不吭聲的璃。剛從圍場回來，格格也不好好休息，一大早就要往孝陵趕，還以為伺候格格出游是件好差，沒想到這麼遭罪！

“一個哥哥。”璃眼神飄忽。

“哦——”江柳點點頭，親戚吧？格格被關在冷宮這麼長時間，什麼親人都不能見，一出來急著去探也是人之常。

就算盡量加快速度，還是用了兩天才到目的地。長時間的顛簸趕路，璃覺得渾酸痛無力。扶著車廂遠眺這一片荒涼靜謐的景象。不遠還有工程在進行，鑿石打樁的聲音回響在耳邊，更覺凄涼慘淡。

幾個站在石墻外的兵士邊打量邊上來盤問，璃趕給江柳使了個眼，塞了銀子給他們，他們才心滿意足地答應為去通報。璃細看這座院落，與皇陵里的那些華麗建筑不同，院子全部用青石搭建，堅固樸拙，顯然是給守陵的軍士駐扎所用。

“進去吧，進去吧，貝勒爺讓你進去呢。”一個兵丁從二門里出來，有些曖昧地盯著瞧，嘿嘿地笑著。

璃無暇顧及這些，快步走進院。

沿途值勤的兵士紛紛給指路，被引進大院角落的一房舍，剛走近小院的門，就看見坐在樹下的承毅。他聽見腳步聲，依然靠著樹干坐著沒，只是轉過眼神來無心地瞥了一眼。

“承毅哥！”了一聲以后才愣住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認出他是兩年前神俊朗，意氣飛揚的貝勒爺。

承毅看著，沒表，沒言語，既不悲傷，也不驚喜。

璃眼睛刺痛，他的那一箭殺了梓晴姐姐，何嘗不也殺了他自己。

深深吸了口氣，不讓自己流出傷心和悲憫，確定涌到眼睛的淚水已經退卻，才輕輕地走到他邊坐下，閑話家常般說：“承毅哥，我被放出來了，來看看你。”

江柳害怕這個瘦削冷的男人，雖然他是那麼漂亮，但他周散發的死氣卻讓骨悚然。瑟瑟索索地蹩到門邊，不敢靠近。

承毅點了點頭，總算有了些表示。

“有水嗎？一路趕來好。”璃強作笑。

“屋里。”承毅用眼一瞥。

璃起，走進他的房間。房間擺設簡單至于簡陋，收拾得過于整齊了，好像不曾有人在這里居住般。

茶放在靠近床頭的桌子上，去倒水的時候無心掃了眼床鋪，赫然發現被褥極薄，忍不住走過去了，果然如所料，床單雖然整潔，卻積聚著氣，顯然很久沒曬過。駐守在這里的都是些大男人，承毅哥又失了勢，就算有人服侍打掃也不會太盡心。

這種境遇……太明白。

趕江柳也來喝了幾口水，派去向外面的兵丁要長繩來，趁正午的太正暖，趕替承毅哥曬一曬被褥。染了氣的被子蓋在上的滋味……現在想起來還陣陣發冷。

承毅瞪著眼看兩個姑娘在他房間里出出進進，把被褥逐條晾曬，雖然他皺著眉不以為然，卻也沒說什麼。

江柳忙活了一陣，疲乏得不行，璃問過承毅，把安排在小廂房里休息。在院子里找到一個木，輕輕地逐一拍打繩上的棉被褥墊，既拍去灰塵，也能讓棉花更加蓬松。

承毅默默地看著，眼底閃過清淡的憐憫，是如何變眼前這樣的……他知道。蠻任如，是怎麼熬過那麼漫長歲月的？

“爺，走好，小心臺階！”一個殷勤的聲音在院子門口響起，在靜默的午后顯得格外清楚。

璃抬頭，正看見一個好像是頭目的中年男子卑躬屈膝地引著靖軒進來。愣愣地停住手，他也正冷然瞟，璃垂下眼，福了福，繼續拍打被褥。

老天爺總是和開玩笑，除了聽之任之又能如何？

“皇上讓我來帶你去臺大營。”聽見靖軒對承毅說。

“好。”承毅沉默了一會兒才答應，人也慢慢站了起來。“要開戰了？”他的語調沒有起伏，不激，也不好奇，和準噶爾的一戰已屬必然，只是遲早的問題。

“近期應該不會，但必須開始正式籌備了。”靖軒似乎有些煩躁。

“水！”他冷聲吩咐，雖然璃背對著他，也知道這話是沖說的。

點了點頭，表示聽見了，走回房間倒了兩杯水端出來，一上午，承毅哥就坐在那兒發呆，太曬著，也該口了。

房間里沒有托盤，一手拿著一個茶杯小心翼翼地走出來，先遞了一杯給承毅，騰出手來雙手捧給靖軒，看上去是格外尊重，實際上親疏立現。

承毅看在眼里，眉頭極快地一皺，璃……終于死心了。

靖軒冷著臉接過茶杯，一口喝干。

璃微笑著問：“您還喝麼？”禮貌卻疏淡。

靖軒不答，把茶杯甩回給。

璃也不怨怪他的無禮，安靜地等承毅也喝完水，一起收走杯子，拿到井臺邊，練地打了桶水，仔細清洗。他們在低聲說些政事，無心傾聽，洗好杯子，沒活兒找活兒的把承毅扔在門后、士卒沒來得及收走的換洗服拿出來洗。

仔細地把服抹平曬在長繩上，這樣干了才會平整。了額頭的細汗珠，不經意地回才發現兩個男人早已不再談，都用若有所思地眼神看著。

先是有些窘，隨即淡然笑了笑，他們是沒想到能干這樣的活兒吧？生活教會的比他們想象得要多！在冷宮里，有活兒甚至會舍不得一下子干完，能幫消磨時間的任何事都會非常珍惜。夏天的時候，會無聊的隔天一洗床單被罩，的臥幾乎都快被洗破了。

其實兩年沒見承毅，毫不見外地就替他洗服是怪的，但看見那堆服時竟然習慣地就拿起來洗了，心里還十分踏實，有事可做。

靖軒的兩個隨從走進院子，“爺，晚膳您想用些什麼，奴才們要早做準備，這里荒村野店的，什麼都沒有。”

靖軒有些不耐煩，“隨便吧，有什麼吃什麼，明天一早就走，不必興師眾的。”

隨從低頭領命，站在院外等候差遣。已近傍晚，營地里吹起晚飯的號角，江柳也睡飽出來，幫著送飯來的士兵擺飯布菜。

靖軒的隨侍衛皺著眉看石桌上陋的飯菜，十分為難，換了下眼，其中一個就快步走出去。

璃挨著承毅坐下，三菜一湯，雖然糙，足以果腹，至比在安寧殿的伙食要好。他……自然是無法下咽，卻早已習慣這樣的茶淡飯。拿起碗筷給承毅撥了碗米飯，靖軒……自會有他的飯食，他的下人不是已經去張羅準備了麼。

“你是干什麼的？”靖軒突然冷聲喝道。

璃一抖，卻發現他正沉著臉瞪魂不守舍的江柳，“你是主子，還是是主子？！”威嚴冷酷的語調把江柳都嚇哭了。

“格格……還是我來吧……”江柳慌慌張張地搶過手里的筷子，求救般哽咽低喊。

璃抱歉地苦笑一下，是習慣了自己手，在他看來卻是下人欺主，他和看到的……永遠不是一回事。

“也給我撥一碗！”他一個吩咐江柳一個作，小姑娘的膽已經被他嚇破了。

承毅夾了一塊炒蛋放在璃碗里，璃向他笑了笑，各自悶聲吃飯，獨自呆久了，吃飯自然沉默無語。

靖軒夾了一條青菜，本沒切開，算是炒的，更像是煮的。他放進里，一無味道，他皺眉頭。承毅……和，這兩年就吃這樣的食？他沉著眼看對面兩個毫不覺得飯菜難吃的人，心里說不出什麼滋味。

靖軒的隨從讓兩個兵士端著托盤回來，一個托盤里是特別為他做的飯菜，雖然樣式單調，顯然是上了心，頗有香味，竟然還有一碗紅燒肘子。另一個盤子里是兩壇酒，承毅扔下碗筷，拿起一壇就灌。

璃也放下碗，禮貌地說：“我吃好了。”隨即起去收晾著的被褥。

江柳眼瞥著石桌上新擺上卻無人問津的飯菜，有心想吃，卻被靖軒冷得要結冰的臉嚇到。他突然摔下碗來，江柳嚇得從凳子上竄起來，跑到璃邊恨不能躲到子底下。璃一邊收被，一邊安地向微笑搖頭，顯然沒被靖軒莫名其妙的火氣影響。

“拿走！撤下去！“他突然暴怒地對隨從厲喝，”你們也滾！“

兩個隨從熱臉了冷屁，戰戰兢兢地催促一邊兒已經哆嗦一團的兵丁趕快撤下后上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