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呈上漆盤，戚北落遲疑了下，出手。壽公主松口氣，笑道：“這是慈兒做的梔子糕，手藝不比宮里頭的廚差，你若喜歡，改日讓多做些送去東宮可好？”

那手卻一頓，收了回去。

“孤還有事，就不打擾皇姐休息，告辭。”

話音未落，人便掀簾離去。

珠簾搖曳，天打在上頭，在地面投落水波般漾的。顧慈攥被子，口沉悶，仿佛云翳從天上散去后，全聚到心頭。

壽公主過去，確認腳上的傷無恙，問起剛剛的事。顧慈一五一十說完，求助地著。

“你這丫頭，方才哄我時多機靈，怎的這會子就糊涂了？”壽公主嘆道，“我還以為，你們獨這麼長時間，早就把話都說開，敢你還一字沒提呢！難怪他剛才跟吃了冰碴子似的，多待一刻都不肯。”

顧慈茅塞頓開，懊悔地敲了下額角。方才太得意忘形，竟把正事給忘了！從前可不是個丟三落四的人，怎的到這事上，就犯起蠢了？

壽公主寬道：“他肯背你回來，說明還是愿意你解釋的。今夜有燈會，我把人約出來，你再尋機會同他說話。”

顧慈聞言，心稍稍定下，垂眸看著腫脹的腳踝，愁又上眉梢。這燈會，還去得了麼？

可巧這時，外頭響起敲門聲。原是位擅長治療跌打損傷的醫，奉太子之命，過來替顧慈治腳，手里拿的，正是宮中貢品——雪蓮金瘡膏。

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藥膏，就頂一擔黃金，傳聞還有生死人白骨的奇效。區區扭傷，藥到病除。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顧慈便能下地，行走自如。

壽公主不住咋舌，“瞧瞧，從前我扭傷，都沒見他這般上心，你還愁個什麼勁兒？”

顧慈靦腆一笑，出兩顆梨渦，仰面眺窗外。夏至都過了，天怎麼還黑得這麼慢呀？

*

蒹葭洲旁有座小島，名喚紅鸞。島上有株年逾兩百的海棠樹，終年花開不敗。

海棠是人間的月老，這樹開出的花又有長久之意，是以每年七夕都會有不男來此求姻緣。島上燈節更是盛況空前，屬帝京之最，堪比宮中元宵燈會。

四人今日預備過去湊熱鬧。

瓔璣也跟過來，掛在戚北落上，“舅舅從來就沒背過我！偏心！我也要舅舅背！”

戚北落覷眼顧慈方向，見顧慈并未覺察，他暗吁口氣，“舅舅今日累了，改日再背瓔兒繞山莊走一圈，可好？”說著，就將瓔璣提溜到奚鶴卿背上。

瓔璣掰著指頭盤算，是自己賺了，笑呵呵地揪著奚鶴卿的耳朵大喊：“二叔，駕！”

奚鶴卿齒間都快磨出火星子。背得十五歲的大姑娘，卻背不四歲的娃娃？戚北落，你可真夠弱的！

船是早就備好的，只是眼下水道上船只甚多，一時騰挪不開。畢竟是民間的燈會，戚北落不愿拿自己的份去強迫人讓道，掃人雅興，眾人便一道在渡口安心等候。

夜晚的蘆葦有別于白日的浩瀚，連綿汐聲中，有種沉靜的好。

顧慈瞧一眼渡口邊忙碌的玄影，低頭斟酌言語，一顆心七上八下，既期待，又張，绦在白手指上纏麻花。

顧蘅恐把自己也糾結麻花，拉去蘆葦邊上散心，“那鷺鳥好，烤了一定好吃。”

說著就擼袖子要上，沒走兩步又停下，神怪誕。顧慈順著目去，亦是一怔。

蘆葦深竟然有人。

第7章

“真巧，竟能在這遇見兩位妹妹。”謝子鳴抖落袖間蘆花，信步走來。綾繚隨步履翩翩開闔，頗有登云從風之態。

他先朝顧蘅頷首，轉向顧慈，眼中驚艷毫不遮掩，視線再無法從上移開，“聽聞慈兒前些時日從閣樓上摔下來了？摔得可重，子可大安？”

汐聲遠遠近近，將過去的一幕幕推至腦海。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謝子鳴看重的，都只是顧家的權勢和的皮囊，何曾真正關心過？

顧慈清潤的杏眼蓬起慍氣，倘若眼神能殺人，這會子謝子鳴已死了數百回。

謝子鳴只當是小兒，越發親昵地手頭。

顧慈側頭躲開，鄙夷地瞪去一眼，拉著顧蘅往回走，不糾纏。今日是來尋戚北落求和的，可不能這人毀了！

謝子鳴的手尷尬地僵在半空，神疑。這幾日，他一直沒等來葉蓁蓁的消息，心里焦急，這才決定走一趟。好不容易煮的鴨子，可不能讓它飛咯。

定了定氣，謝子鳴攔住們，溫笑道：“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妥，惹慈兒生氣了？正好，我今日帶來一幅《雪溪圖》，是我閑暇時臨摹的。慈兒喜王維的畫，如今真跡是再難尋到，若慈兒不嫌，就收下這畫，算作是我對慈兒的一點補償。”

說著，他便出畫卷，雙手平托奉至顧慈面前。

正好此時，戚北落和奚鶴卿一道走來。

夜幕沉沉，燈火闌珊。戚北落面上雖辨不清神，然周凜冽氣場，能讓人在大夏天凍出一栗。

奚鶴卿托臂打趣，“《雪溪圖》筆法妙，乃王維作品中最難臨摹的畫作之一，便是當朝國手，也難繪其中髓，世子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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