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軒氣氛凝重如冰,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各個面如菜。
五日前,宮里傳出風聲,說陛下有意賜封二姑娘為太子妃。個中榮耀,羨煞旁人。
偏生二姑娘不稀罕,為了個承恩侯世子,竟在家鬧起絕食。前日因得太過,腳底虛浮,不慎從閣樓上摔下來,后腦勺腫起大包,至今昏迷不醒。
“母親,太醫說、說倘若慈兒今晚再醒不來,就、就……”
就讓準備吉祥板。
裴氏帕子飲泣,剩下半句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統共生養有二一子,最疼的就是二兒顧慈。當真是捧在手里怕摔,含在里怕化。這會子讓白發人送黑發人,不如干脆給也備一副吉祥板,讓去陪慈兒作伴!
顧老太太肅容坐在玫瑰椅上,手纏念珠,眼眸輕盍,影宛如凝固。
“哭什麼哭!二丫頭違抗圣命,害顧家祖上蒙。宮里肯派太醫來瞧,已是天大的恩澤!你還在這抱怨什麼?”
裴氏了肩,當下便更加委屈,不敢哭出聲,只悶在帕子里小聲搭。
旁人只嘆顧老太太深明大義,唯有向嬤嬤知道,老太太始終掐著同一顆紫檀珠子,已經兩個多時辰沒轉過。
向嬤嬤擔心,勸先回去歇息。好在這時,屏風那頭終于傳出好消息:“醒了醒了!姑娘醒了!”
*
多麼深切的痛啊,錐心刺骨,直到顧慈睜眼的時候,腔子里還堵著口氣,郁憤不得舒。
目,是帳頂一團針腳繁復的海棠繡紋,于雨后天中慵懶地舒展嫣紅花瓣,瀲滟多姿。
“哎喲,我的慈寶兒,你要再不醒,祖母可怎麼活喲!”顧老太太抱懷,越摟越,生怕一松手,便會沒了。裴氏拽著顧慈的手一下一下,淚如走珠,直念老天保佑。
顧慈靈臺逐漸清明,從們沒頭沒尾的對話中明白過來,自己這是回到過去了?一張張悉的笑在腦海里天旋地轉,愈發恍惚。
兩年前,抗旨改嫁謝子鳴,祖母做主,將從顧家族譜中除名。從那以后,就再沒見過任何一個顧家人。
原以為家人都已拋棄,也是直到臨死前,才從葉蓁蓁譏諷的話語中得知,祖母當時為保全命,竟搬出了丹書鐵券!還拖著病歪歪的子進宮,在毒日頭底下跪了大半日,險些去了半條命。
母親為照顧祖母,累出一病,就此臥床不起。常駐北境的爹爹也因此失寵于陛下,失去兵權。定國公府門庭就此衰頹。
所有辛酸委屈一并涌上心頭,自眼角汩汩垂落,“祖母,母親……”
顧老太太被的眼淚燙到,手忙腳幫揩,“慈寶兒莫哭,沒事了,都沒事了。上哪兒還疼?祖母幫你。”
自己卻哭得比還兇。
顧慈一徑搖頭,極力將熱意回眼中,依地抱了會兒母親,又貪婪地往老太太懷里鉆。良久,破涕為笑,出兩顆梨渦,“祖母和母親放心,慈兒以后再也不會做傻事了。”
雨后落一片在眸中,杏眼干凈輕俏如溪邊飲水的麝鹿。顧老太太的心得不像樣,連念著心肝兒,把又擁深些。
“你能想通,祖母就放心了。你是祖母心頭掉下的一塊,祖母害誰也不會害你。那謝子鳴……”冷嗤,“真本事沒有,花言巧語倒有一套,給太子殿下提鞋都不配。我的慈寶兒這般好,就算不嫁東宮,也萬萬不能便宜那個草包!”
顧慈用力點頭,這一回非常真誠。
顧老太太緞子般的烏發,心頭大石稍定。
太子殿下才滿二十,就已經在沙場上拼斗出通戾氣,一道眼風過來,連這個久經風浪的老人都招架不住,更何況這滴滴的小孫?可小姑娘向來乖巧,就算再不愿嫁,也不至于折騰出這麼大靜。
定是有人在背后使壞,若拿住,絕不輕饒!
祖孫三人敘了會子話,裴氏扶老太太回房歇息,自己又折回來幫兒換藥,親眼看著乖乖喝了藥,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云錦和云繡小心翼翼伺候顧慈沐浴,換了輕薄裳。三人正閑話,門外有丫鬟報:“姑娘,葉表姑娘來了。”
顧慈目陡然一凜。
定國公府上只寄住著一位葉表姑娘,而這兩輩子,也只認識這位葉表姑娘。
像是滾滾巖漿翻涌在口,氣憤中竟還有那麼一興。顧慈顧慈,過去就是太慈了,才會他們一個兩個都踩到頭頂上,而現在……攬鏡自照,將額前一綹不聽話的碎發掖到耳后,微微一笑,明艷得不可方,“讓進來。”
葉家與顧家并非姻親,葉蓁蓁之所以寄養于定國公府,其中還有一番掌故。
顧老太太和葉蓁蓁的祖母原是閨中手帕,各自出嫁后,往來漸。
那年葉家老爺卷一起貪墨案,雖不曾抄家獄,但門庭終歸沒落。而后不久,葉老爺和夫人就相繼病逝。葉老太太深諳自己非壽考之人,恐閉眼后,唯一的孫會遭虎狼親戚算計,遂尋到顧老太太,其念在往日分上,幫忙照料一二。
顧老太太素來佛心,無不答應,翌日便接葉蓁蓁府,待不啻親孫。顧家同互道表親,以示接納,這才有了表妹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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