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程英不是沒曾想過。
但他已經走至絕境,清醒著讓自己走到無法回頭的懸崖峭壁上,要麼拉著余一起墜深淵,要麼他一人萬劫不復。
兩種結果于程英而言,都很不錯,哪怕是他一人萬劫不復,至能像前世一樣,在心中劃下不可磨滅的一筆。
會永永遠遠的記著他,永遠無法忘懷。
假使是前一種,那當然再好不過了。
從前在秦嶺山上,除去老師,便只有和他兩個人,那時的日子便是極快樂的,他只想回到從前。
他只想和回到從前,日子簡單,但他們可以親到不分彼此,像是他的小尾,總跟在他后,那雙清澈漆黑的杏眸里只會倒映出他的影。
程英制止住夏寧繼續勸說的:“我似乎從未問過你,可愿意隨我渡海?倘若你不想,我便幫你改頭換面,換個份。”
夏寧眸中迸發出如同被拋棄的警惕,只是他及時垂眸,使程英未曾發覺。
“我要跟著您。”夏寧聲音堅定,一如當年他還是個稚子,流落街頭,程英扔給他一個饅頭,問自己要不要跟他走。
程英笑了笑,不甚在意的道:“好,那便跟著。”
夏寧著他眸中的笑意,心間也跟著開懷起來。
自從余姑娘來到督公邊,他笑起來的次數愈發多了起來,人也變得和,雖然因為這份和失去了從前的狠辣,但是夏寧覺得值得,至督公終于有了開心。
他會永遠忠誠于督公,哪怕是豁出命去,只要督公能如愿,讓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夏寧離開書房,在下午的回廊上再次遇到了余。
“夏丞,我師哥還在書房?”余朝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輕聲問。
夏寧:“督公還要在書房理些事。”
“我不找師哥,想跟你聊聊。”余微微抬手,“夏丞,這邊請。”
夏寧遲疑著沒有,他想起離京前,余啟蟄去司禮監也說要找他聊聊。
他回看了眼依舊亮著燈的書房,微微垂首,姿態很恭敬,但話里卻是拒絕之意:“姑娘有話不妨去與督公說。”
余笑笑,解釋道:“我只是擔心師哥的安危。”
夏寧這才跟了上去。
余停在房山,這里稍稍偏僻一些,看著墻角枝葉已經泛黃的海棠樹,緩緩出聲道:“夏丞,你從京城過來,對師哥的境應是再清楚不過,師哥說要帶我去嘉興,但只怕離開這咸城,我們就會被圍困住。”
夏寧道:“督公已經安排妥當了,不會出紕的,姑娘大可安心。”
余回看向夏寧:“我知道你對我師哥再忠心不過,他在你心中應當是強大到無所不能,才能令你如此臣服,可他在我眼里只是一個尋常人,就如同這世上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一般,會傷流,會心余力拙,會鞭不及腹。”
“他不是神明,夏丞。”
夏寧一陣默然,著繡春刀的手微微收,這番話落在他的耳中,不亞于當頭一棒。
因為全然說中了。
他們這些人信奉督公,唯命是從,未嘗不是慕督公的強大。
他們曾經都是弱者,任人踐踏欺凌,是督公讓他們見識到強者是什麼樣子,誰敢算計欺凌到督公的頭上,他便會狠狠打碎那人的骨頭,將人踩在腳下。
他跟著督公這些年,督公從未有過想辦卻辦不之事,想殺卻殺不了之人,也從未有過想得到卻得不到之。
哪怕那人是帝王。
他的強大,輕而易舉的就能令人臣服,頂禮拜。
“可他不過是凡胎,同我們每個人一樣生了一,也會跌泥沼。”余原是想說夏寧,可此刻也不免鼻酸,師哥并無三頭六臂,他的強大狠辣也并非天生,他前世甚至是個脾溫和救死扶傷的謙謙君子。
“也有人為刀俎他為魚的一天!”
夏寧久久沉默,握著繡春刀的手收又松開,無意識的反復數次。
余笑的有些凄涼,艱出聲:“他是我最最重要的至親,我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走到窮途末路,我要他活著,好好的活著。”
余去眼角的意,有句話藏在心里很久了,可不能說給師哥聽。
但眼下可以痛痛快快的說出來:“而不是因為我,與這天下為敵!”
深秋的夜風格外涼,卷起地上的殘葉打著旋。
余深吸一口氣,緩和了幾分緒:“夏丞,嘉興出海算不得好出路,師哥的余生也不該是帶著我東躲西藏的在一小島之上,只要放我出城,我便能說服劉子期放過師哥,一切還來得及,不會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夏寧握繡春刀,臉再次變得冷:“余姑娘,我不會背叛督公。”
他轉:“這些話,我當從未聽過。”
邁步之前,夏寧留下最后一番話:“余姑娘,我很小的時候就跟在督公邊,這些年督公從未發自心的快樂過,他看似強大到無所不能,可我知道,督公亦有求之不得,您在督公邊,督公才活的有了人氣。”
“只要是督公所愿,夏寧便是舍出命去,也在所不惜。”
余對著他的背影,滿臉無奈又苦,喃喃低語:“可那有他活著重要嗎?”
要師哥活著。
已經失去過師哥了,無法承再失去他的痛苦了。
為什麼就這麼難呢?
只是想讓邊的人都好好的……
在這一刻余忽然有些撐不住了,瑟瑟秋風中,緩緩蹲下子抱膝崩潰落淚。
面對師哥,愧疚就像是一座大山,死死的在的上,得快要不過氣來。
無法去他,也無法給他想要的回應。
始終虧欠著師哥,永遠也還不清。
本不想傷害他啊。
可是能怎麼辦?
余充滿了無力,只有一顆心,已經給了旁人,師哥再好,對他終究只有親,做不到欺騙自己的,這樣對余啟蟄不公平。
房山爬滿藤蔓的木架下,高大頎長的影站在無邊夜之中,靜默地看著無聲痛哭的余,那雙狹長的目中覆滿了心疼,他抬起手,隔空做出拭淚的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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