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楹瞬間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悵然,崔珣抬眸,忽問:“為何要自己去尋王燃犀,為何不喚我一起?”
李楹愣怔住,垂下瑩潤如玉的脖頸,輕聲道:“你那日心不好,我不想打擾你。”
這回換崔珣愣怔住,他低下頭,緘默不言,而是繼續在白麻紙上逐字逐句寫著呈給圣人的奏疏,半晌,才道:“你傷還未好,躺下吧。”
李楹點了點頭,依言側臥在花楠矮榻上,面對向崔珣,安靜休息著,崔珣也未再言語,書房只有雀頭筆落在紙上的沙沙聲,李楹傷重未愈,逐漸有些犯困,眼皮子都在打架,雙眼眨合間,崔珣濯如春柳的影便一次又一次出現在眼前,他低著頭寫著字,眉如墨畫,睫如羽,一雙桃花眼馳魂宕魄,這般漂亮到清流咒罵是以侍人的眉眼,偏偏又有著嶙峋峭峻的風骨,李楹雙眼困頓闔上,又慢慢強撐著睜起,便這樣一次次,看著那軒若朝霞的形貌在眼前重新出現,直到崔珣微微抬起頭,凝眸看,才如同做錯事被抓到一般,心虛的將子側到另外一邊去,片刻后,輕微綿長的呼吸聲從矮榻傳來,崔珣才復又低下頭,繼續用工工整整的小楷,書寫著奏疏。
冬雪消融,乍暖還寒,李楹將養了幾日后,終于能慢慢下床行走,只是施反噬到底傷了本,還是出不得房門,無法在白日現行。
這幾日崔珣都未回府,他似乎很忙,忙著察事廳的事,一直歇息在衙,但啞仆每日還是會來書房,重新添盆瑞炭,點支安神香。
啞仆不會說話,偌大的宅子孤單凄清的很,李楹從矮榻上下來,扶著墻壁,繞著書房勉強行走了幾圈,只是走到烏檀書架時,卻不慎將書架上放著的一卷書簡了下來。
李楹著了慌,便蹲下去撿書簡,但是書簡落在地上時,已攤了開來,李楹好奇看到上面麻麻的小字:“曹
五郎,長安華鄉中曹村人氏,家中余一母……”
原來這書簡上,全部是人的名字和住所,其中曹五郎的那一列,用朱筆在字上畫了一條豎線,只是那豎線歪歪扭扭,足以見劃線之人當時心憤懣,握筆都握不住。
李楹忽想起,那日西明寺中,琵琶姬說:“曹五死了”,難道口中的曹五,便是這書簡上的曹五郎麼?
李楹又往下看:“盛云廷,長安大安坊人氏,家中余一妹,名阿蠻……”
阿蠻?那個琵琶姬的名字,好像就阿蠻……
李楹正思索之時,忽然聽到烏皮靴踩在地上的聲音,接著是門被推開的聲音,披黑鶴氅的崔珣走了進來,一切都快到甚至來不及收起書簡,崔珣見到地上書簡,凝目而視,然后快步前來,將書簡拾起,重新放回烏檀書架上。
李楹手足無措,訥訥道:“我不是有意看的,我是不小心將這書簡落,這才……”
垂首,漲紅了臉,雙手著間裾,神尷尬不安,崔珣將書簡放好,他未回頭,只是淡淡道:“算了。”
李楹怔住:“嗯?”
“我說算了。”崔珣回首,聲如冷玉。
李楹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悅,更覺難堪,于是低著頭,裾,愧窘促,崔珣見茬弱姿態,抿了抿,忽問道:“你傷還未好,何故要下地行走?”
李楹愣了愣,忙道:“我憋的悶了,所以才想下地走走,但又出不去,只能在這書房行走,這才不小心……”
語無倫次再次解釋著是不小心落了書簡,崔珣卻拿起置于書架上的油紙傘,道:“那便出去走走吧。”
屋外枝頭新綠,草木回青,李楹裹著白狐裘,單薄纖弱,旁是撐著油紙傘,披著鶴氅,蕭肅清舉的崔珣,李楹走了幾步,便覺的腳步虛浮,頭暈目眩,不由扶住旁柳樹,微微息著,崔珣側目去看,李楹苦笑道:“對不住,我無力,要辜負崔卿好意了。”
崔珣沉默了下,他出臂彎,道:“公主不介意的話,可攙扶我前行。”
李楹心中詫然,微微抬首,看向如珠玉的崔珣,然后斂眸,慢慢出雙臂,攙住崔珣臂彎,將自的重量依靠在崔珣臂上,緩緩往前前行。
油紙傘下,一男一扶掖而行,李楹走幾步便要緩幾步氣,崔珣道:“你這傷還需將養些時日。”
“但王燃犀那邊……”
“也病了。”崔珣舉著油紙傘,寬大鶴氅下穿著深緋服的軀也是骨瘦形銷:“比你病的重。”
李楹不甚甘心:“若一命嗚呼,我去哪問得真相?”
“你且放心,一命嗚呼之前,我會將抓到察事廳的。”
李楹卻放心不了:“王燃犀是三品大員的妻子,是皇帝冊封的金城郡夫人,崔卿這麼有把握能將抓到察事廳?”
崔珣淡淡道:“以前可能是三品大員的妻子,是皇帝冊封的金城郡夫人,但是公主以命相搏,問出端倪后,便只是殺害太后的嫌犯了。”
“但丈夫,兵部尚書裴觀岳,會作壁上觀嗎?”
崔珣眸間閃過一不易覺察的戾:“他最好不作壁上觀。”
李楹沒聽懂,但聽懂了崔珣允諾會抓到王燃犀,誠摯謝道:“如此,便多謝崔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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