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魚行吳家之事,陸瞳並不知曉。於而言,吳有才不過是來買藥茶計程車人中,再平凡不過的一個。一朝打過照面,轉眼就忘了。
忙著做更多的藥茶。
仁心醫館的“春水生”,賣得比想象中還要好。
適逢春日,為鼻淵鼻窒所惱之人本就多不勝數,市井中傳言煎服此藥茶後,鼻淵鼻窒能大大緩解。許多人抱著試一試的心前去買藥,回頭煎服個兩三包,發現果有奇效。
“春水生”一罐四兩銀子,雖說不便宜,可對於深鼻窒之惱的人而言,實屬靈丹妙藥。況且就算不買“春水生”,零零散散抓藥來喝,最終價錢和春水生也差不離多。那些慣會過日子的婦人一盤算,還不如買春水生。一來二去,春水生就在盛京中打下了名氣,連帶著仁心醫館的名字也有人知道了。
這名氣也傳到了殿前司。
京營殿帥府。
段小宴從門外走了進來。
年年紀不大,模樣生得討喜又親切,穿一紫藤長袍,活像殿帥府裡一朵纖妍藤花,步履輕快地走進了屋。
屋子裡,有人正批閱公文。
年輕人一緋圓領公服,袖腕繡著細緻暗花。日過花窗落在他臉上,將他俊的側臉渡上一層朦朧暈。
聽見靜,他亦沒有抬頭,只問:“何事?”
段小宴道:“逐風哥說他要晚幾日回城。”
裴雲暎批閱公文的作一頓,蹙眉問:“蕭二搞什麼鬼?”
“說是城外有一農戶種的梅子樹差幾日快了,滋味極好,他要在城外等梅子了再走。”段小宴說到此,也甚是不解,“奇怪,從前沒聽說過逐風哥喜歡吃梅子啊?”
裴雲暎聞言,先是怔住,隨即想到了什麼,失笑道:“算了,隨他去。”
“太師府那頭也來了帖子。”段小宴道:“要請你去……”
“不去,就說我公務繁冗。”
段小宴嘆了口氣:“我就知道是這樣。”他有些慨,“定是上回太師府家小姐瞧中了你的貌,才來打探來著。都說一家有百家求,這男的也一樣啊,自打我來了殿帥府,幫你拒過的帖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段小宴了裴雲暎那張俊得過分的臉,這才搖了搖頭:“幹咱們這差事的,時不時就會英雄救。你這英雄長得扎眼,手又厲害,要換做是我,被救一次也想傾心相許了。說起來,這些年救下來的姑娘裡,好像就上回咱們遇到的那個姑娘連謝也沒道就走了。面對你這樣的都能坐懷不,那姑娘還真是大事之人。”
裴雲暎角含笑,著他淡淡開口:“我看你悠閒得很,恰好眼下也該宿衛班……”
“打住!”段小宴忙道,從懷中掏出一個掌大的罐子拍在桌上,“雲暎哥,我可是來給你送茶的,怎能如此恩將仇報?”
裴雲暎拿起面前茶罐瞟了一眼:“楊花散時春水生?”
“你不知道嗎?近來盛京可時興這春水生。說煎服可緩解鼻窒鼻淵,奇效可觀,且茶水幽碧,極為風雅。我託人買了兩罐,送你一罐,怕去得晚了,仁心醫館就沒得賣了。”
聽到“仁心醫館”四個字,裴雲暎神微。
片刻後,他將罐子扔回段小宴懷中:“還是你自己留著吧,我不喝。”
“雖不算什麼名貴茶葉,也不必如此挑剔吧,我好不容易才買來的。”段小宴撇,“又沒下毒。”
裴雲暎嗤地一笑:“那可未必。”
……
仁心醫館這汪春水,既吹到了相隔甚遠的殿前司,自然也吹到了毗鄰不遠的杏林堂。
只是杏林堂裡,來的便不是春水留下的瀲灩橫波,反似刺骨寒風凜冽。
白守義寶藍直裰上起了幾個褶兒,沒顧得上捋平,往日和善的眉眼顯得有些發沉。
他讓文佑去市井中散佈春水生的流言,刻意誇大藥茶功效,以圖買回藥茶的人發現藥茶名不副實,好鬧上仁心醫館。未曾想幾日過去了,無一人上門鬧事,春水生卻越賣越好。
那藥茶,竟真有緩解鼻窒之效。
鼻窒鼻淵,向來難解,每年春日,都會有大量病者前來杏林堂抓藥。這藥一喝就是兩三月,杏林堂也能進項不。
如今因春水生的出現,沒人再來杏林堂抓鼻窒的藥,杏林堂這月進項足足了近一半。倘若先前對杜長卿只是輕蔑厭惡,如今的白守義,對仁心醫館可謂是怨氣沖天。
“近日來杏林堂抓藥的人了。”白守義理著腰間絛,不知說與誰聽,“來瞧鼻窒的病人也減了六。”
賙濟心中“咯噔”一下。
杏林堂就他一個坐館大夫,原先賙濟仗著醫高明,將醫館裡其他大夫都排離開,因病人認他這活招牌,白守義也就睜一隻眼閉眼。可如今出了問題,白守義的遷怒也就落在了他一人上。
眼見著白守義心氣不順,賙濟只好著頭皮道:“掌櫃的,那藥茶我嚐了幾日,確有緩解鼻窒之效。或許杜長卿這回請的坐館大夫,並非虛有其表。”
“並非虛有其表?”白守義皮笑不笑地瞧著他,“既然如此,當初那人來杏林堂寄賣藥茶時,你怎麼不留下,反倒隨手丟棄,杜長卿撿了便宜?”
“我……”賙濟面上謙恭,心中卻大罵,寄賣新藥向來都是家供給,他一個坐館大夫怎麼做得了主,往日寄賣新藥都是白守義自己點的藥商。只是今日白守義想尋藉口發難,他也只能咬牙忍著。
白守義這人看著和和氣氣,實則小肚腸又刻薄。如今藥茶在仁心醫館,銀子便往仁心醫館流,白守義了銀子,他這個坐館大夫又豈能有好果子吃。
賙濟正想著,聽見白守義又在裝模作樣地嘆氣:“可惜春水生沒落在杏林堂裡,否則如今賺銀子的,就是咱們杏林堂了。”
春水生落在杏林堂裡?
賙濟心中一。
他兀自站在原地,一雙山羊眼閃了閃,突然開口:“掌櫃的,小的有一個主意。”
白守義瞥他一眼:“什麼主意?”
賙濟道:“坐館行醫需對癥下藥,做藥茶藥丸卻不同,只要找出所用材料加以炮製,就可復刻同樣功效之。”
聞言,白守義眼睛一亮:“你是說……”
“那子既然年紀尚輕,必然沒有行醫經驗,估只是勝在方子討巧,本炮製技巧並不高深。小的坐館多年,想來要複製這味藥茶,並不困難。”
賙濟說得自信,他的醫在盛京醫行裡也是排得上名號,一個年輕子能做得出來的藥茶,他豈能做不出來,是以言語間多有狂妄。
白守義默了一會兒,慢慢地笑起來。
他一笑,眉眼舒展,和氣又慈善,又假惺惺道:“這樣的話,未免有些不厚道。畢竟這抄學的事說出去也不彩。”
“怎麼會呢?”賙濟佯作驚訝,“既是醫方,合該互通共,以緩病人疾厄。這是天大的恩德,是掌櫃的您菩薩心腸。”
一番話說得白守義笑意更深,他親暱地拍了拍賙濟的肩,嘆息一聲:“難為你想得長遠,倒是我心窄了。既然如此,就辛苦你勞些了。”
賙濟只笑:“都是小的應該做的。”
白守義點頭,斂了笑意,又吩咐外頭掃灑的小夥計進來。
他道:“去仁心醫館買幾罐春水生來,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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