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在哪裏呢?
是在不知名的地方執行任務,還是和一樣,在這片滿目瘡痍的大地的某一個角落,也在思考著同樣的問題?
一輛布滿灰塵的麵包車急停在醫療棚前麵不遠,有人邊吼邊跑下來:“醫生!快來個醫生!”
江月疏趕跑過去:“怎麽回事?”
車後門被打開,後座是臨時改造的擔架床,兩個人把淋淋的傷者抬出來。
“在下麵了六個多小時,骨肋骨和大骨折,腦部外傷,手臂多外傷——”
“送CT室。”江月疏一邊跟著車走,一邊檢查傷者意識。
才把這人送進去,馬上又有兩個消防員抬著傷者過來。
剛跋涉到安置點的醫護人員還沒來得及口氣,就開始一刻不停地忙到天黑。
江月疏直到晚上十點多,才喝上第一口水。
劉主任還在做手,和餘昭昭,宋哲坐在搶救室門口的地上,累得都快爬不起來了。
餘昭昭拿起手機,舉到麵前:“拍個合照吧,紀念咱們灰頭土臉的第一天。”
對著前置攝像頭一看,居然被自己嚇到:“艾瑪我怎麽醜這樣?”
“算我一個。”旁邊的宋哲也湊過來。
餘昭昭下意識往江月疏上靠了一些,半開玩笑地對宋哲說:“這發出去可是黑曆史啊宋醫生,你好歹是我們急診科門麵,別衝,小心掉。”
宋哲雖然沒許晉鵬那麽誇張,讓幾l乎全院的孩犯花癡,卻也是有不仰慕者的。
“什麽門麵不門麵的。”宋哲笑得滿不在乎,手抬起來,扶在餘昭昭後的紙箱子上,擺好了造型,“拍吧。”
餘昭昭按下快門,畫麵定格。
三個穿著白大褂的灰頭土臉的人,留下了在安徐縣的第一張照片。
*
安徐縣屬於山地,附近的山路因為地震大都被破壞,連救援車輛都隻能停在十公裏外,重型機械本進不來。
當地消防,警隊,駐紮的部隊,和不遠千裏趕來支援的雷霆特戰隊隊員,徒手挖了幾l個小時。
除了力大量的消耗,還要應對時不時發生的餘震,不都了傷,但凡能的,都還在繼續努力。
一棟塌了一半的洋樓前麵,消防隊長用探測儀掃描著,突然扭頭朝他們喊道:“裏麵有人!還活著!”
在附近挖掘的幾l個人都急忙往那邊跑,直到謝逢則大吼了一聲:“都別!”
話音未落,地麵一陣不小的晃,站在廢墟上的人也跟著晃。
洋樓又塌了一塊板子下來,塵土飛揚。
“都站在原地,不要,遠離還沒倒塌的樓房!”餘震暫時停了,謝逢則回頭命令他的隊員,然後十分小心地朝消防隊長的方向靠近。
站到旁邊,他死死盯著那棟隨時可能徹底崩塌的樓房架子,灰塵撲麵而來,他抬手扇了扇:“確定
還有人活著?”
“生命探測儀有波。”消防隊長眼睛都熬紅了,目卻十分堅定。
說著,人就要往裏走。
謝逢則拉住他。
“你都這樣了。”他低頭看了眼消防隊長被染深的防化服,“我去。”
消防隊長張了張口:“隨時可能有餘震……”
“沒事,我跑得快。”謝逢則打斷他,果決地走過去,抬腳,過掉落下來橫在門口的石板。
對講機裏是消防隊長的聲音:“生命跡象在二樓西側,好不好上去?”
“沒問題。”
“小心點,西側第二柱子千萬不要,會塌。”
謝逢則輕笑:“懂多啊。”
他這一笑,對麵的人也沒那麽張了:“稍微學了點結構工程。”
“行,出來教我。”
同頻率聽到兩人對話的唐承,氣得都快破音了:“你他媽還有心思笑!況怎麽樣?”
“找到人了。”謝逢則恢複正經語氣,“還活著,但失過多,上應該有不傷,醫生過來準備。”
唐承瞪圓了眼睛:“你趕出來!”
兩名消防員抬著擔架靠近,還有名醫生,謝逢則那邊也扛著人下了樓。
眼看就要大功告,地麵又開始劇烈震,不出兩秒,遠一道牆被晃塌了。
洋樓的殘軀也在震中搖晃,磚瓦不停地往下跌落,一時間灰塵四起,已經看不見對麵景象。
“艸!”唐承忍不住了句口,吼聲如雷震,“老謝!”
這一刻時間好像停止了,漫天灰塵飄飛的畫麵變得很慢很慢,他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額頭青筋瀕臨炸裂。
隨著房屋徹底倒塌的轟隆聲,仿佛有什麽東西碎掉了。
所有人定定地著那個方向,或呆滯,或沉痛,還有人眼淚都落下來。
直到一抹緩慢而堅毅的影,穿破那一片仿若靜止的灰濃霧,像闖過無間地獄,從死亡中歸來。
他上落滿了灰,連皮都被覆蓋了厚厚一層,著唐承卻毫不客氣地調侃:“哭喪哭得,可惜了,我還活著。”
唐承紅著眼睛給他一拳:“你他媽敢死!”
“死不了。”謝逢則滿不在乎地勾著,“我跑得快,死都追不上。”
*
江月疏在這兒快兩天了,依舊沒收到謝逢則消息,之前發出去的微信石沉大海,仿佛這個人憑空消失了。
醫療隊一個個忙得像陀螺,卻很能吃一頓飽飯。
一是沒時間,二是資有限,得優先給災民和傷患。
跟完劉主任一臺手,江月疏得前後背,去臨時飯堂找吃的的時候,人家早就熄燈關門了。
著空癟的肚子回到醫療區,坐在用來帳篷的大石頭上,喝了會兒西北風,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
“吃吧,剩的不多,稍微墊墊。”許晉
鵬遞給一小袋餅幹。
江月疏搖了搖頭,他直接塞進手裏,然後歎了一聲,坐到旁邊的地上。
江月疏看著手裏的餅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的確太了,如果是別人給的,可能會立馬狼吞虎咽。但接許晉鵬給的東西,心裏總覺得很別扭。
“放心吧,我早就想通了,不追你了。”許晉鵬輕笑一聲,滿腔釋然,“你就當是一個普通同事的關心。”
“謝謝。”江月疏笑了笑,撕開封口。
餅幹不怎麽好吃,還硌牙,但現在能有這麽一口,已經不錯了。
許晉鵬仰頭看著天,雖然看不見一顆星星,連夜幕都是渾濁的:“之前聽說你這人沒,腦子裏隻有工作,追你,比對付那些釘子戶還難纏,勸我早放棄。”
江月疏忍不住笑了一下。
話雖不好聽,但實在。
“他們說工作狂是很恐怖的,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別想不開去找。”許晉鵬著,淺淺地勾了勾,“現在我信了。”
江月疏啃了口餅幹:“謝謝誇獎。”
許晉鵬笑了一聲:“的確是誇獎。”
頓了頓,緩慢而認真地說:“大家都同樣累,但你能撐到最後一個,別人留著加餐的餅幹,你送給了不會說話的小啞,答應好守夜,你連一秒鍾都不會懶。”
江月疏驚訝地過去。
許晉鵬勾了勾,繼續說:“即便是發呆的時候,你的眼睛都比別人更亮。”
江月疏了餅幹的袋子,一時間有點無措。
“我是不追你了,真的,我不會再給你困擾和力。”許晉鵬說著站了起來,然後著笑,“但我還是會欣賞你,認可你,看著你越來越好。”
沒等江月疏反應過來,留下一句“晚安”,轉消失在茫茫夜中。
第二天早上醒來,外麵已經很吵鬧了。
江月疏走出帳篷,剛想去看看昨晚手的患者,卻發現不遠宋哲正和人說話。
那人背對著,拔的姿裹在一迷彩作戰服中,雖然服上沾滿了灰,還有破的痕跡,非但不顯得邋遢,反而有種令人震撼的戰損。
心口劇烈地著,走了過去。
直到宋哲住:“哎,師妹。”
那人也同時轉過來。
激的心髒瞬間冷卻,著那張英俊卻陌生的臉,勉強彎起:“早,師哥。”
陌生的兵哥哥也衝點了下頭,算打招呼。
江月疏回一個點頭,問宋哲:“發生什麽事了嗎?”
宋哲看了眼那人:“這是部隊派來救援的郭連長,他們有一個小隊的隨隊醫生傷了,想讓我們幫忙,出個人。”
江月疏幾l乎不假思索:“我可以——”
“我已經答應了。”宋哲笑著說,“我去吧,現場救援很危險,要讓你去了,劉
主任得罵死我。”
江月疏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好,那你注意安全。”
沒有堅持。
現場救援中一定會遇到急況,宋哲到底是師哥,經驗多,事冷靜,的確比更合適。
*
謝逢則是被郭連長派人押到醫療隊的。
這會兒醫護人員還都忙著,他又不是什麽危急病患,分診的護士看了眼傷,讓他在病房裏坐著等。
唐承目送護士小姐姐出去的背影,一陣唉聲歎氣:“想我家昭昭了,都快一周沒聯係了,不知道有沒有想我。”
謝逢則鄙夷地嗤一聲:“滿腦子就知道人。”
唐承意味深長地盯了他一會兒,搖頭:“完了,你不會不正常吧?”
謝逢則乜他一眼:“你才不正常。”
唐承坐到他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沒事兒,咱可能就是孩兒見了,在隊裏天天一堆大老爺們兒,過節搞個晚會都是男演員。”
謝逢則角一,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不過問題不大,你看我,單二十六年,都打算孤獨終老了,這不也單了嗎?”唐承一臉認真地說,“你肯定沒問題,隻是緣分未到。”
謝逢則涼颼颼扯了下:“嗬。”
“你得多看看異,找找覺,你肯定還是喜歡人的。”唐承靈機一,站起來,“你等著,我給你個醫生。”
“你有病吧?什麽醫生?”謝逢則拽他,沒拽住,唐承已經往門口走了。
他急赤白臉地吼了一句:“我不要醫生——”
話音未落,病房簾子被掀開。
不是唐承掀的,而是外麵進來的人。
白大褂,丸子頭,略微淩的額角碎發。
眼下雖然有淡淡的烏青,看過來的目卻明亮有神。
謝逢則前一秒的氣焰,下一秒像被流水綿綿地包裹,溫和地消了下去。
江月疏眨了下眼睛,帶幾l分疑的笑意,他眸一,偏過頭。
“行吧,我不挑。”謝逢則裝作淡定地清了清嗓,瞥唐承一眼,“你怎麽還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