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乎所有人意料,得知此事,一向有些縱任的郗子蘭不哭不鬧,也不去找謝爻求證,卻將自己關在屋子里,從早到晚,整整一日,連許長老來了都不開。
許青文無計可施,只好去清寒崖請謝爻出關。
郗子蘭這才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時值初冬,仙門雖不比凡世,可畢竟不是春,這個時節已有些冷了。
郗子蘭只著一件單薄春衫,赤著雙足便走到廊廡上。不知為何,足足過了十年,的神魂與軀殼仍舊未能完全融合,又在玄冰中過了兩百年,本就比常人畏寒,不過走了幾步,玉趾已凍得通紅。
仿佛渾然不覺,紅著眼眶,淚朦朧地看著謝爻,小心翼翼道:“阿爻哥哥,你這三年總是閉關,是因為不想見到我麼?”
一向是活潑明的,即便死在冥妖腹中也只是一瞬間便失去了知覺,未經痛苦,也未留下多霾。
可此刻臉上的凄然便是心腸最的人見了也要心碎。
謝爻溫聲道:“別胡思想。”
一邊解下上青袍,想要替披在肩頭。
郗子蘭卻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因為看見我會想起?”
不等謝爻說什麼,的眼淚已經洶涌而出。
頃刻間崩潰,捂住泣不聲:“要是早知道會這樣,我愿不要軀殼,愿不要醒過來……”
這倒不是虛言。當初在玄冰里偶爾醒來,被寒冷和孤寂包圍,只著能出去,只要能有軀殼讓附,無論什麼樣的都行,可一旦活過來,便越來越看到不足。
如今得知這軀殼的主人與謝爻還有一段師徒緣分,想到自己無知無覺地封凍在玄冰中,那個人卻能與謝爻朝夕相伴,代替盡長輩們的關懷,心里越發不是滋味。
謝爻蹙了蹙眉:“別想,本就是為了你才帶回來的。”
他是要說服,聽著卻有些像自言自語。
冷嫣早已知道真相,可親耳聽到這句話從他里說出來,仍舊覺得心被尖針刺了一下,盡管早就沒了心。
對于郗子蘭,這句話卻像一道,仰起淚痕錯的小臉:“當真?”
“嗯。”謝爻頷首。
郗子蘭破涕為笑。雖然謝爻的語氣仍舊是淡淡的,但他一向清冷斂,能說出這樣的話,便足以說明他在乎的還是自己。
郗子蘭被淚水洗濯過的笑容像春雨后的桃花一樣鮮妍。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喃喃道:“那孩也怪可憐的。”
心里安穩了,心頓時開闊了,也有了余裕去可憐別人。
謝爻無于衷:“人各有命。”
螻蟻有螻蟻的命,冷嫣想。
郗子蘭見謝爻如此絕,倒越發可憐起那無名的徒弟來。
謝爻見出不忍之,便抬起手,輕輕了的頭頂,安道:“不相干的人,別再提了。”
這個作冷嫣無比悉,剛到重玄門時,還是時不時想起下界的爹娘,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舍得把自己的親骨送給別人,當牲畜宰殺吃,每當這時候師父就像能看穿的心思似的,在邊坐下,把手放在頭頂,輕輕按一下,然后來回,緩緩地,溫地。
他也是這樣溫地告訴:“不相干的人,別去想了。”
心里堵著的石頭似的悲傷,也就慢慢地融化了。
郗子蘭用袖抹了抹眼睛,吸了吸鼻子,似埋怨又似撒:“阿爻哥哥,你知道麼?你已經很久沒有我頭了。”
謝爻眼中出笑意:“都這麼大的人了。”
郗子蘭佯怒道:“阿爻哥哥是嫌我老了?雖然我兩百多歲,可是我兩百年大部分時候都在冰塊里睡著,可不能算!再說這……”
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因忽然想起這永遠停留在十七歲的軀殼原是別人的。
又低落下來:“阿爻哥哥,的魂魄是去了轉生臺麼?還是回了?”
謝爻道:“沒有。”
不用言明,既沒有去轉生臺又沒有回,自是魂飛魄散了。
凡人的魂魄本就脆弱,承不住修士一劍再正常不過。
郗子蘭不敢再追問下去,害怕聽到殘忍的真相,轉而道:“的父母手足呢?還在下界麼?我想補償的家人。”
謝爻斷然道:“不必。”
郗子蘭噘了噘:“你知我最不喜歡欠別人的。何況我也算的小師叔,不彌補一下,我也于心不安……”
拉住謝爻的手晃了晃,就像小時候撒要糖:“阿爻哥哥,你就答應我吧……”
片刻的沉默,死一樣的沉默,冷嫣又想起那個雪夜,抵在脖頸上的刀鋒冰冷,里有鐵銹的味道。
的親生父母,為了一袋糧,把送到了屠刀下。
謝爻點點頭:“好,都依你。”
刀鋒割斷了咽,冷嫣仿佛聽到鮮噴涌而出的裂帛聲。
隨即才意識到這是風聲,招搖峰在重玄最高,每年總是這里最先冬。
“好冷。”郗子蘭打了個哆嗦。
謝爻把披在肩頭的青袍裹。
郗子蘭把臉埋在寬大的襟里:“真暖,看樣子不久就要下雪了。”
“嗯。”謝爻了眼庭中被風吹得不住晃的草木,冷嫣從山間一株株移來的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早已被道除去,現在招搖宮到都是郗子蘭喜歡的香草,芬芳名貴,經冬不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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