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冬，新進宮的五位嬪妃開始流侍寢，景澤辰是懂雨均沾的，一人一天，初一和十五去皇後那裏，其餘時間都在宋溶月那裏。

    宋溶月臉上明晃晃的寫著“不待見”三個大字，奈何景澤辰就跟眼瞎似的。

    最近景澤辰忙著頒布新令的事，準備啟用寒門子弟，改革律法，想以此削弱世家的權利。

    政法推行起來不易，景澤辰召領心腹大臣每日忙的不可開，宋溶月難得清閑，姐妹幾個在宮中逗弄著四個小娃娃。

    江茹雪釀酒算賬可是一把好手，薛舒窈醫有所，醫者仁心，一個世家小姐也肯放下段為宮裏的太監宮治病，

    趙清清繡技一絕，手藝毫不遜針織坊裏最優秀的繡娘，王可欣食吃膩了，自己手搗鼓了起來，別說，還有做飯的天賦。

    沈惜詩詞歌賦信手拈來，教景皓軒和景嫣然認起了字，宋溶月覺得跟們比起來自己就是個廢，不過沒關係，姐妹厲害就行了。

    隻是歎過後隻剩無盡的滄桑與淒涼，們優秀，漂亮，各有所長，卻隻能拘泥於這後宮。

    要是世道能對子多幾分寬容，想必們也會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

    金磚綠瓦，高牆樓臺，鎖住了子的一生。

    景澤辰的後宮應該是最和諧的了，一共就十個人，想鬥都鬥不起來，也沒有鬥的機會。

    芙蓉閣，華清宮側殿，中藥味彌漫著，伺候的宮人也不多，大殿安安靜靜的，屋裏雖暖和，但卻能讓人清晰的到裏麵的孤寂。

    後宮經過宋溶月和江茹雪的聯手整治，拜高踩低的事了很多，哪怕是不寵的嬪妃，分例上該有的東西一樣都不曾。

    孫思琪靠坐在床榻上，上蓋著棉被，拿手帕掩，低低的咳著。

    子長相很是標致，白皙的皮稍顯病態，眉目清秀，眼眸平淡無波瀾，帶著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清。

    丫鬟湘雲坐在下方，一手握住孫思琪的右手，另一隻手小心的為塗上凍瘡膏。

    看著孫思琪紅腫的指關節，眼眶忍不住發紅，孫思琪的手又細又長，卻因凍瘡紅腫的不樣子。

    湘雲念叨著:“到了冬日婕妤的凍瘡又發作了，這段時日萬不可再涼水了，昨日婕妤還著了風寒，您也太不惜自己子了”

    孫思琪看了看手上的凍瘡，語氣很喪:“反正也沒人在意”

    湘雲急急的安道:“婕妤，可不能說這喪氣話”

    “皇後娘娘到—”

    聽到太監聲音尖細的聲音，孫思琪忙讓湘雲扶著起來，江茹雪此時已經帶著一眾嬪妃走了進來，外麵寒風凜冽，們上還裹挾著冬日的冷意。

    孫思琪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娘娘”

    “免了免了”江茹雪擺手:“仔細別凍著了”

    後的宮人接下們下的大氅，宮搬來凳子讓們坐下，宋溶月坐在下方首位。

    江茹雪坐在床榻邊上，細心的給掖好被子:“今早聽說你病了，現在可有好些”

    孫思琪心頭突然一暖:“有勞娘娘掛念了，臣妾以無大礙”

    薛舒窈問:“孫婕妤妹妹，可否讓本宮給你檢查下？”

    孫思琪猶豫了一下，拒絕道:“此等小事還是不勞煩賢妃娘娘了”

    “妹妹你不知道”王可欣看向孫思琪，笑著說道:“賢妃姐姐最是喜歡給人看病，你就不要再推辭了”

    沈惜也跟了一句:“賢妃姐姐的醫進了許多，讓給你看看，我們也好放心”

    再拒絕就有點不知好歹了，孫思琪手出，謙遜道:“那就謝謝娘娘了”

    薛舒窈的手指搭在脈搏上，細細檢查了一番，收回手:“風寒不算嚴重，按時喝藥很快就能康複，隻是你手上的凍瘡怕是有些年頭了”

    “八歲時生的”孫思琪眼睫微，“每年冬天都會複發”

    那一年繼母生下兒子，父親的力都在他們母子上，下人奉違，雖說不曾克待吃穿用度，但對的事都不怎麽盡心。

    薛舒窈從寬大的袖裏拿出一個陶瓷小盒子，盒子上印著花團錦簇的圖案。

    “這是我自己做的藥膏，對治療凍瘡有奇效，來，我給你塗上”

    孫思琪寵若驚，虛弱的咳了幾聲:“娘娘，不可”

    “有何不可？進了宮大家都是姐妹，理應互相照應”薛舒窈打開盒子，練的給上藥，還幫按疏通經絡。

    孫思琪覺那些個痛的地方抹上藥膏，被這樣一按，瞬間好了不。

    趙清清拿了個茸茸的暖手筒，放到麵前:“這是我製的暖手筒，出門時帶著也省得手吹風”

    暖手筒兩邊各有一圈，中間繡著散點式小簇花，裏麵填充著厚厚的棉花，好看又保暖。

    孫思琪的心也像手中的暖手筒一樣，變得又又暖，一時有些語無倫次:“謝謝....惠嬪娘娘”

    “聽說盛京的栗源板栗最是好吃，這是我今個專門讓人從宮外帶回來的，我們大家一起嚐個鮮”

    宋溶月接過秋詞手裏的食盒，大家好奇的往前湊，好久沒見到宮外的東西了。

    打開蓋子，濃濃的栗子味蓋住了藥味的苦，火爐裏的炭火濺起火花，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栗子顆顆飽滿，澤發亮，似是用糖炒的。

    “好香，好香，看起來好好吃”王可欣咽了咽口水，此時大家肚子裏的饞蟲都被勾出來了。

    孫思琪不解的問:“宮外的東西不是不能隨意進宮嗎？”

    “妹妹有所不知”沈惜看向宋溶月，話說的異常曖昧，“隻要是月姐姐想要的，怎會沒有？”

    宋溶月白了一眼:“不要提及不相幹的人好嗎？”

    “是”沈惜捂輕笑，“臣妾遵命”

    “來來來，大家都嚐嚐”宋溶月熱的開口，眾人也不客氣，嬉笑著剝著栗子，屋裏冷清的氛圍驅散了不。

    宋溶月三兩下剝開栗子殼，喂到孫思琪邊，笑意盈盈:“嚐一個，還熱著”

    孫思琪怔怔的張開，栗子甜香糯，滿口的栗香，衝淡了因喝藥變得發苦的，熱乎乎的栗子，讓全都暖和了。

    宋溶月問:“好吃嗎？”

    “嗯”孫思琪的手攥被褥，眼中水波漾。

    五歲之前也有個幸福溫馨的家庭，父親隻是個四品武，家中雖有小妾，但母親管理很好，家中也算和諧。

    是父親的第一個孩子，初為人父的他，對這個兒很是疼。

    厚重的門簾隔絕了外麵肆的寒風，門簾後麵出一顆小腦袋，一陣寒風吹過，門簾後的人立馬把腦袋了進去。

    小孫思琪歪著小腦袋，眨著大眼睛，問:“娘親，爹爹怎麽還沒回來？”

    孫母慈祥端莊，容貌秀麗，給孫思琪繡著，純棉的穿起來很是暖和:“快了，別站門口，當心凍著”

    屋裏炭火燒的正旺，小孫思琪在玩著繡球，孫母在製服，有人掀開門簾走了進來，孫父神抖擻，長得人高馬大的，麵容嚴肅，看起來甚至有點嚇人。

    “爹爹”小孫思琪放下繡球歡快朝孫父跑去。

    孫父嚴肅的麵容頓時變得和藹起來，他彎腰抱起兒轉了一圈，孫母走過來眉眼帶笑的看著這父倆。

    他將孫思琪放下，從懷裏掏出油紙袋:“乖乖，看爹給你帶什麽好吃的了”

    “是栗子”孫思琪的眼睛亮晶晶的。

    “還熱乎著，趕吃”孫父糙的大手剝著栗子，孫思琪咂吧著小。

    孫母拿帕子慈的去角的碎渣:“好吃嗎？”

    “好吃”孫思琪點頭，“爹娘，你們也吃”

    以為這是千千萬萬個日子最平常的一天，誰知這是母親陪過的最後一個冬天。

    母親因病去世，父親將貴妾扶正，繼母也有一雙兒，對談不上好壞，質上不缺，也會找人教導該學的東西，但沒有多餘的關心給。

    以前好歹還有祖母關照，七歲時祖母也走了，父親升了，越來越忙，脾氣也愈發暴躁，能不出現在父親麵前就不出現。

    母親就一個孩子，跟兄弟姐妹的關係也一般，未出閣前整日待在房間裏不出去，好好的一個嫡出的大小姐。在家中活的像個明人。

    進了皇宮，皇上更不會管如何，來宮裏也是看父親鎮北將軍的麵子上。

    淚水不知何時溢出眼眶，江茹雪溫的掏出手帕，輕輕地拭去眼角的淚水:“吃個栗子也不至於開心哭了”

    孫思琪的眼淚模糊了視線，再模糊的視線也擋不住們眼中對的善意，原來進了宮會有人關心，原來後宮也有真，原來們每個人都這樣好。

    “謝謝你們”的聲音哽咽著，竭力吞下淚水。

    一宮門深似海，索幸能遇見一群心善之人。

    宋溶月:“別都吃了給我留一個”

    薛舒窈:“這個是我的”

    王可欣:“誰搶到就是誰的”

    三人搶起了栗子，一點都不顧及份形象，就跟普通人家的姐妹一樣。

    歡聲笑語驅散了冬日的嚴寒，孫思琪閉的心門裂開一道隙，隙之，是照進來的地方。

    太鑽出厚厚的雲層，照在人上暖洋洋的。

    宋溶月和江茹雪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倆人站在一起各有千秋，妖和仙的組合，出奇的和諧。

    江茹雪問:“你怎麽知道孫婕妤缺家人關心？”

    “外表看似冷漠，實際上的眼神空的，眼裏也沒有彩”

    宋溶月抬頭，照在房簷上，金磚玉瓦閃閃發亮，四四方方的天空，平添了幾分抑，刺眼的讓微微瞇了瞇眼。

    籠中鳥，金雀，皇宮就像一個金燦燦的籠子，最是消磨人，宋溶月在心裏自嘲的笑了笑，說不定哪天，會被徹底馴服。

    問:“還記得上個月去藻宮請安，皓軒來找你嗎？”

    “記得”江茹雪點頭。

    “當時你將皓軒抱在懷裏，拿撥浪鼓逗他玩時，我看到了孫婕妤眼中一閃而過的亮”宋溶月咬，眸暗淡了些許，輕聲道:“我想....應該是母的”

    “又想到母親早亡，父親另娶，手上還有凍瘡，不是親生母親，很多事估計也照顧不周，父親是大將軍，肯定很忙，長時間被人忽視，久而久之就養這樣的格”

    江茹雪聞言如同醍醐灌頂，再一次歎旁人的聰明，這點細枝末節的小事都能觀察的如此細致:“月月，你看人的眼可真準”

    宋溶月語氣平淡:“隻是我太閑了”

    江茹雪搖頭，很不讚宋溶月的說法，糾正道:“你這心細如發”

    “或許吧”宋溶月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在宮裏長大，察言觀幾乎了本能，父皇再寵我，我也不能失了該有的分寸”

    “這後宮嬪妃大都是名門閨秀，不管心如何？至麵上是一團和氣，我不想卷後宮爭鬥，宮鬥太殘忍了，都是子，都是被困在高牆裏的人”

    “我願意對們好，也希們過的好，我隻能努力維持眼下的和平，當然也觀察們能不能配上我的善心”

    最後一句說的涼薄，約帶上了些殘忍的意味，邊浮起一抹冷笑，眸猶如冬日寒冰，淩冽刺骨。

    江茹雪側頭看向，問:“如果有人要害你，你會手嗎？”

    “不會”宋溶月回答的幹脆。

    在深宮長大的人，耳濡目染也學到了不的東西，一向奉承人不害我，我不害人的原則。

    江茹雪聽了這一番言論，有種第一次認識的錯覺，知道宋溶月聰明，骨子裏高傲又自信。

    為人世很厲害，嫁進東宮時，宮裏的趙清清和王可欣早已被收服，宮人也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不管是後來的薛舒窈，沈惜還是現在的孫思琪似乎都是因宋溶月拉攏過來的，哪怕是自己不也是宋溶月主相的嗎？

    會拿人心，又殺伐果決，這樣的人，還好心底是善的，如果是個惡人，當真夠可怕的。

    宋溶月看著江如雪不停變化的眼神，問:“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月月”江茹雪直視的眼睛，如實告知，“我不敢想象，和你惡該有多可怕”

    宋溶月輕輕一笑，那眼睛水瀲灩，泛起淺淺的漣漪，眼角眉梢的風景，勝過世間一切景。

    “有什麽好怕的，反正你我是不會有那一天的，對嗎？”

    江茹雪杏目流轉，璀璨奪目，斬釘截鐵的說道:“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