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蘊從丹郡回到大營,裴獗不在營房里。
讓小滿備水沐浴更,舒舒服服地洗漱了一番,剛收拾出來,準備絞干長發,裴獗進來了。
腳步聲略顯嚴重,眉眼流出淡淡的涼意。
馮蘊瞥他一眼,“回來了?”
裴獗輕輕嗯了一聲,了潤的烏,從小滿手里接過帕子。
“下去吧。”
小滿躬行禮,看了馮蘊一眼,“喏。”
馮蘊察覺到的不安,又笑著補充一句。
“今晚你不用過來了。”
小滿腳步一滯,“是。”
其實左仲擢升以后,小滿早就可以不用在馮蘊面前侍候了,在京城里舒舒服服地做一個將軍夫人,也是讓人艷羨的。
長門里那些姬妾,也大多是因為嫁人而離開。
可是小滿不愿過那樣的日子,是那種簡單純粹到近乎憨傻的子,認準了便是一筋,在馮蘊跟前侍候,對來說,從來不是為難,而是安心、踏實、快活。
因為馮蘊并不要求做什麼活,而且,孩子能得到更好的教養,也有更多的機會看到左仲,了解左仲。
夫妻二人忠心,且不易,來了丹郡,馮蘊便會常讓小滿去找左仲,給他們夫妻團圓的時機。
小滿知道這是馮蘊的全,平素里當然是歡天喜地的。
可今日不同……
見了淳于焰回來,心里就不安心。
都說陛下待娘娘好,溫,,做什麼事都會優先考慮娘娘。天底下再沒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可陛下太看重娘娘了,也因此容易吃味。
進門時候的表就很嚇人,萬一又傷到娘娘怎麼辦?
小滿替馮蘊心虛,張到手心里都是汗。
想找左仲試探一下,陛下可知道什麼。
然而,左仲不在他的營帳里。
侍衛說,左將軍帶人去鎖鑰嶺北山去了。
鎖鑰嶺北山離齊軍營地近,眼看天快黑了,小滿不免忐忑,坐立不安……
-
左仲回來已經夜,火把由遠及近,小滿站在門口看到他拔的影,心里大石頭落地,沖了過去。
“左大哥,你回來了?”
婚多年,孩子都兩個了,還像當初那麼稱呼。
左仲眉心跳了一下。
看看左右,示意他們先行離開,這才走過來。
“怎麼在這里?”
外面風大,很是寒冷。小滿的臉凍得有些蒼白,卻不以為意,俏皮地著臉笑了笑,眼睛都彎起來,“我在等你,等你回來。”
左仲點點頭:“進去說吧。”
他邁開步子走在前面,小滿慢吞吞跟在后面。
在外人面前,兩個人中間保持著至一丈開外的距離……
小滿撇一下,覺得這人假正經……
關起門來在屋子里做的那些事,可沒這麼君子。
營帳里靜悄悄地,開簾子進去,一件大氅便從頭頂罩了過來。
小滿眼前一黑。
來不及反應過來,人就被左仲用氅子整個裹住。
“以后出門,穿厚些。”
小滿哦一聲,心里甜得仿佛吃了。
很容易滿足。
左仲的錢全給,長門又用不著花錢,們娘仨的吃穿用度全是花娘子的,小滿就覺得自己幸福得不得了,有男人養,又有人養,什麼都不用發愁,這是什麼神仙日子……
神富足,質上便有些遲鈍,除了給左仲和孩子買東西,自己很置辦什麼穿戴,平時出,還是以馮蘊的仆自居,并以此為傲,上穿的用的,都很樸素。
左仲看著這眼里放的人,嘆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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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
“都是孩子的娘了,怎麼自己還像個孩子?”
小滿啊一聲,因為想著馮蘊的事,沒怎麼聽進去,“我其實不冷的,你看我子骨可壯了,跑來跑去,暖和得很……”
左仲便不再說了,“你找我什麼事?”
小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你看出來了?”
左仲嗯一聲。
小滿問:“方才陛下臉不太好看,是今日跟云川王談得不痛快嗎?”
左仲眉頭皺了起來,“你平常不打聽這些。”
小滿沒敢提淳于焰和馮蘊見面的事,只小聲道:“你沒看到,陛下的臉有多難看,我怕他為難娘娘……”
左仲打量著的臉,“淳于焰找娘娘了?”
小滿心里一,深呼吸,“沒,沒有啊。”
左仲看著心虛的樣子,心里就都明白了。
“你不用心了。陛下何曾為難過娘娘……”
小滿全然不知自己被左仲看得的,眼睛不自然地轉了下,“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嗎?”
見左仲不吭聲,又對了對手指頭,“你說,我要不要過去看一下?可是,娘娘讓我不用侍候,我找不到理由……左大哥,你幫幫我吧?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左仲沉一下,“我原也有事稟報陛下。”
言下之意,不是為了幫才去的。
但小滿不管這些,輕笑一聲,雙手挽住他的胳膊,眼睛里像盛放了滿天的星辰。
“你真好,左大哥,你是最好的夫君。”
左仲:……
-
斜風飛雪,天際昏暗。
這天夜里左仲見到裴獗,稟報鎖鑰嶺的況,已是一個時辰以后。
主帥的營房在涼風瑟瑟里,被暖爐炙烤得溫暖如春,雪落在布簾上沙沙作響。
沒有爭吵,更沒有責怪,有的只是繁花似錦,夾裹在風聲里的淺淺低語……
左仲看了小滿一眼。
小滿低下頭,耳都紅了。
“那你辦正事,我,我先回營帳等你。”
溜得比兔子還快。
左仲角微勾,一個人候在那里。
-
其實馮蘊也有些懷疑裴獗是知道了一些什麼,或是又因為淳于焰的到來,心里不痛快了。但他素來不長,什麼也不說,干了頭發,摟住便干那勾當……
每次應付起他來,都有些吃力,尤其今日心緒不寧,腦子里更是糟糟的,聽到外面的靜,便小聲提醒。
“許是左仲有急事。”
“沒事。”他道。
停頓一下,他低頭,在那玉雪般的頸子上輕咬慢吻:“馬上要立春了。”
立春了。
雪化了。
馮蘊心里一,不由打個哆嗦。
想到即將到來的戰事,下意識想推開他,可是箍在腰上的手臂更了幾分,怎麼都扳不開。
吁吁,皺著眉道:“天下百姓都關注著這場戰事,掛念著陛下龍康健,陛下倒是渾不在意,這幾日鬧得越發沒有分寸了……”
“朕龍如何,皇后不知道嗎?”
裴獗漆黑的眼睛盯著,流連在那飽滿的曲線上,再次沉腰,越發貪婪……
馮蘊說不出話了。
半仰著頸子,微微閉眼,輕蹙著眉兒哼嚀息……
自從淳于焰到達
漣水的消息傳來,這些天裴獗就像吃藥了似的,如同一頭剛年的雄獅猛,力多得用不完,饞,饞,瘋狂地饞……
覺得自己還能笑著面對……
全靠為人善良。
-
馮蘊一覺醒來,已是雪后初晴,熾烈得照在大地上,屋子里一片亮堂。
外面有清清晰晰的議論聲。
聽上去很是,調子一個賽一個的高。
聽來,與跟齊軍的戰事有關。
馮蘊睡得好,神便充足,在那種激的氣氛里,也莫名地被催到沸騰起來……
等了那麼久的時機,終于來了。
起來洗漱好,出去的時候,只有裴獗一人坐在輿圖前,安靜沉思。
馮蘊走近,為他續水。
“要打了嗎?”
裴獗抬起頭,眼里掠過一寒意。
“是。”
很明確的回答。
馮蘊心里一跳,便不再多說什麼了,又為自己斟了一杯熱茶,與他了。
“旗開得勝。”
“馬到功。”
-
萬眾矚目的鎖鑰嶺之戰,終于還是打響了。
三日后,晴空萬里,天空一片碧藍,在這個明的春日里,大雍軍在鎖鑰嶺以東對齊軍發了休戰后的第一攻擊。
裴獗親自領兵,黑的大雍軍如水般漫涌而過,鋪天蓋地,仿佛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向齊軍所在的鎖鑰嶺大營。
不宣而戰。
這不是裴獗一貫的風范。
孤鷹在山頂盤旋,天地在戰火中一片蕭瑟。
比起前一陣的小范圍試探,這次的攻擊猛烈異常。
弓兵,騎兵,步兵,盾兵,擺開陣勢朝鎖鑰嶺鋪天蓋地地了過來,盔甲在散未化開的雪地里,泛著森冷的寒,麻麻的人群,在霞中帶著嗜的戰意……
“齊國小兒,還不速速來降!”
“出來死——”
大喇叭抬到陣前,震得樹上的雪撲撲往下掉。
幾乎就在大雍軍發進攻的同一時間,一騎快馬疾馳營。
“報!”
“云川軍兵分兩路,沿漣水而下,往并州去了……”
山雨來風滿樓。
從淳于焰選擇與大雍合盟,駐兵漣水那個時候,蕭呈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只不過……
淳于焰這人亦正亦邪,難以捉。多年來,蕭呈不僅沒有與他惡,還多有往來,邦友好。
淳于焰會在這個時候選擇與南齊割席,聯盟大雍,亮出野心和刺刀,令所有人都很意外。
“云川果然了。”
“淳于狗賊真是落井下石,無恥之尤。”
起初很多人對淳于焰只是來觀的,還抱有樂觀心態。
畢竟云川是中立,多年來,只發戰爭財,不發戰爭。
現在心死了,也就只剩痛恨。
“想不到淳于焰不僅親自下場,還甘打頭陣……”
“哼!此子弒父奪位,手段險,此時跳出來做急先鋒,全然不顧道義,還不是為所誤……這種人,目短淺,不了什麼氣候。”
“幸好陛下英明,早已布好兵力等在并州,哼。淳于狗賊必將自食其果。”
齊軍大營里,一群將領氣的氣,罵的罵,請命的請命,嘈雜得宛若草市上的菜攤。
“陛下,并州可要增兵?”
“末將請求出戰。”
“陛下,末將愿率兵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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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將也愿請戰……”
蕭呈抿,看著面前的沙盤。
良久,他緩緩出手指,準無誤地點在鎖鑰嶺那陡峭山巒之中,一條蔽而深邃的狹谷之上。
這條狹谷,是一道自然天的天然裂,蜿蜒曲折,險峻異常,但可直通北山。
“從此到敵方大營,需用多久?”
燕不息捋著胡須,沉片刻后道:“若從中直過去,半個時辰便能直搗黃龍。然而,狹谷的蔽,卻也致命——敵軍必會在此布防,設下重重陷阱,我軍要是強行穿越,無異于自投羅網。”
蕭呈看著他。
“你是主帥,會由此涉險穿行嗎?”
燕不息搖搖頭,“不會。”
蕭呈又看著其他幾位將領,“諸位呢?”
眾將紛紛搖頭,“此舉兇險,弊大于利。末將不會冒險。”
“不可,不可。”眾將領紛紛附和。
蕭呈卻是一笑。
“既然大家都認為不可行,那朕若行之,豈不是大出意外?不虎、焉得虎子。朕以為,可以一試。”
眾將頓時愣住。
蕭呈的目在他們臉上流轉,淡淡道:“那日,裴獗特地遣使前來送炙,依你們看,是為了什麼?”
燕不息不屑地道:“攻城為下,攻心為上,顯然,那狐貍是為了搖我軍軍心。”
“那只是表面。”蕭呈將大滿的話告訴眾人。
眾將齊齊怔愣,嚇出一冷汗。
“若當真如此,那并州危險了。”
“是啊,陛下。并州有天然的防優勢,淳于狗賊十萬大軍,尚可一戰,但若是裴獗當真來個聲東擊西,致并州失守,我恒曲關無異于大門開啊……”
“陛下,末將愿領兵前往竹河攔截……”
蕭呈抬手,阻止眾人說下去。
“朕以為,其中有詐。”
眾將看他,“陛下是說……”
蕭呈道:“送上門來的報,與魚餌有何不同?他們要釣的不是并州,而是朕。”
眾將糊涂了,“陛下是說,花滿夫人所言,是敵軍的謀?”
蕭呈輕嗯一聲,“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不可不妨。”
謝叢道:“那眼下我軍應當如何應對?”
蕭呈手指沙盤,冷靜地道:“最好的防守,是進攻。無論雍軍會不會強渡竹河,取道并州,也不管他們攻擊鎖鑰嶺的有多兵力,佯攻與否……此刻,北山大營勢必空虛。”
眾將眼前一亮。
燕不息道:“陛下是說,我們冒險從銷鑰嶺狹谷橫嶺北,直取雍軍大營?”
蕭呈:“正是。”
氣氛有片刻的安靜。
好一會,沒有人說話。
此計聽上去巧妙,可有一個致命,他們離開,不也給了雍軍可乘之機?
雙方各自推倒對方的營地,頂多也只是一個平手互換。他們能得到什麼?值不值得這麼冒險?
所以,重點在于,蕭呈避開雍軍主力,準備直取雍軍大營,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又有得到什麼?
燕不息瞇起眼,視線落在蕭呈平靜的臉上,心里如有滔天巨浪。
裴獗帶兵出戰,不可能把皇后帶在邊。
此刻,那位國天香的大雍皇后,一定留守在大營里——
這麼多年過去了,蕭呈再沒有提“元后”之事,眾人都以為他淡忘了。
原來沒有。
他一直沒有死心。
狐貍啊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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