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夫人用了藥,瞧了眼滴,道:“長鈞去兩天了,也不知到沒到怡州。”
陳氏手里了個人捶,輕輕替顧老夫人捶著,“早呢,路不好走,又帶著輜重,走不快的。我瞧侯爺這回得年關前才回得來。”
陳氏的猜測不錯,一連一個多月,顧長鈞都在各地奔忙著,朝廷撥的款銀和資有限,他便在當地籌款,那些富得流油的土皇帝開倉放糧,威名一路揚出去,從前不知他名頭的人如今也都知道了。
附近的各縣況好轉,房屋倒塌的民戶都被集中安置起來。顧長鈞回京復命,于臘月十二清晨進了皇城的安定門。
京城災況不嚴重,再有十來日就是年節,街市已經熱鬧起來。
從宮里出來,顧長鈞匆匆回到宜春巷,一進錦華堂的院子,就見廊下站滿了人,二嬸房里的侍婢,青蘿苑的丫頭,皆候在外,見他來到,齊齊蹲拜下去。
顧長鈞腳步不停,直。
簾櫳輕晃,顧長鈞高大的影目,老夫人驚喜地從炕上坐了起來。
“母親安坐,兒子給母親請安。”許久不見,顧長鈞單膝跪地行了大禮。
老夫人眼睫潤,忙不迭地人去扶他起來。
屋里的侍婢正奉著茶,老夫人手邊就是周鶯,總不好是陳氏這個做嫂子的去扶。周鶯抿了抿,無奈地湊前一步。
手堪堪虛過去,顧長鈞已行畢禮站起來。
眼前明晃晃一道石鐲子,空空掛在細白的手腕上。白的指尖修長,指甲并沒有涂,清清爽爽剪得很整齊。
目只是一瞬,轉眼顧長鈞就拋開了。母子倆分座炕桌兩側,陳氏陪在下首,周鶯在畔立著。
顧長鈞飲了半盞茶,陪老夫人說會兒話,便告退出來。
老夫人周鶯送他,廊下,顧長鈞頓住步子,手進袍子里,取了一方絹帕出來。
他回頭,手將東西遞給周鶯。
周鶯懵怔住了,疑地抬起水盈盈的杏眼著他。
雪花細細碎碎地落下,風聲很淡很淡,像顧長鈞低的嗓音。
“上回,勾在了氅上頭。”行至半途才發覺,便用絹帕裹住收著了。至今日才有機會遞還。
見他眸稍顯不耐,周鶯不敢遲疑,忙雙手將他遞來的東西接過。
顧長鈞揚長而去。獨留周鶯立在階下,攤開手掌,一塵不染的霜白絹帕被風拂開一角,帕中赫然躺著一只小巧的珍珠耳珰。
是不知何時落的那只。
原來,竟在他那里麼?
山長水遠,他走了一個多月,這東西,就一直收在他懷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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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年關將近,各家走頻繁,每日過來請安送禮的不計其數,周鶯也隨陳氏去別家做過幾回客,又幫著老夫人屋里的管事嬤嬤們一塊兒點算了一回庫房,將一年來進出賬目都清算了一遍。日子像奔騰的流水,在熙熙攘攘的熱鬧中悄然逝去了。
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七,顧長林從蜀地任上趕回京城,一家人得以團聚,老夫人想到獨缺了早逝的丈夫和短命的長子,心中傷,兼之這兩日才停的雪又下起來,有一晚被子沒蓋好著了風,近來便有些怏怏的。
顧長林舟車勞頓,老夫人催促陳氏陪他早些安置,夫婦二人帶著子回了自己院子,老夫人喊住顧長鈞,將屋里服侍的都攆了,母子倆在房中說私話。
今兒收的年節禮還沒點清,周鶯留了一會兒,在稍間跟春熙幾個大丫鬟將數目都登記好,又反復確認了一遍才放心去了。
顧長鈞從錦華堂出來,時辰已經不早,熱鬧了一天的安平侯府靜謐下來,涼風吹枝葉傳來沙沙聲響,北鳴說起后院的梅花開得還算旺,顧長鈞雅興忽起,決定在園走走。
早些年他因與大哥顧長琛政見不合,兄弟間芥極深,他多數不怎麼回家,借口公務繁忙要麼宿在衙署,要麼就歇在外頭買的宅子里頭。多年不曾好好看過這院子,時他三兄弟上樹掏鳥,下河游船的那些記憶,竟已久遠得像上輩子的事一般。
他立在梅樹旁,想到適才母親的囑咐。說大哥沒有子嗣,膝下就這麼一個抱養來的閨,他生前抱負不得施展含恨而終,總不能讓他在世上這唯一的牽掛無著無落。
“這孩子亦是命苦,你瞧殷勤周到小心翼翼的樣子,是心里頭覺著虧欠了咱們家,要把沒能在老大夫婦跟前盡完的孝加倍的還在咱們上。”
老夫人指著自個兒上的夾棉滾蜀錦襖,道:“自打學會拿針線,我屋里的丫頭們都閑了下來,穿的,外頭套的,子鞋子,樣樣是經手。”
“長鈞,我知你不滿意那葉家小九,葉家過去跟你對著干,你心里不高興,這也是人之常,可孩子們哪懂這些,丫頭眼看十六了,旁的姑娘家早定了婚事,拖到這時候,除了守孝,也是咱們這些做長輩的沒替考慮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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