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程心是無神論者,但此時真希能抱住剛才英國人按著的那本《聖經》,對它祈禱:天明啊,說出你的誓言吧,宣誓忠於人類,你會的,你是個有責任心有的男人,正如維德所說,這裡有你留的東西……目送雲天明走上主席臺,看他走到了手捧聯合國旗的薩伊麵前,然後張地閉上雙眼。
程心沒有聽到雲天明的誓言。
雲天明從薩伊手中拿過那麵藍的旗幟,把它輕輕放到旁邊的講臺上。
“我不宣誓,在這個世界裡我到自己是個外人,沒得到過多快樂和幸福,也沒得到過多,當然這都是我的錯……”他在說這番話時,雙眼微閉,語氣舒緩,仿佛在瀏覽自己淒涼的一生,而下麵的程心,則像聽到末日審判般微微抖起來,“但我不宣誓,我不認可自己對人類的責任。”雲天明鎮定地說。
“那你為什麼答應承擔階梯計劃的使命呢?”薩伊問,的聲音很和,看著雲天明的目也很平靜。
“我想看看另一個世界。至於是否對人類忠誠,要取決於我看到的三文明是什麼樣子。”
薩伊點點頭,淡淡地說:“沒有人強迫你宣誓,你可以下去了。下一位,請。”
程心像跌進了冰窖般渾抖了一下,咬下,極力不使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雲天明通過了最後的測試。
維德從前排座位回過頭來看著程心,這次他能欣賞到更純粹的絕和痛苦了。他用目說:
看到他的素質了吧?
可……如果他說的是真心話呢?回問。
如果我們這樣相信,敵人也會相信。
維德轉過去,像想起什麼似的又回頭瞥了程心一眼。
這遊戲真有趣,是吧?
接下來的事有了些轉機,候選人序號的最後一位,四十三歲的國喬依娜,一名患艾滋病的nasa太空工程師,也拒絕宣誓,說到這裡來幾乎是被迫的,如果不來,將到周圍人的鄙視,的親人將離而去,把扔在醫院中等死。誰也不知道喬依娜說的是不是真話,更不知道是不是了雲天明的啟發。
但在第二天深夜,喬依娜的病突然惡化,染導致的肺炎使呼吸衰竭,淩晨就去世了。由於是因病去世,的大腦沒有按照正常的程序從活取出急速冷凍,已經因缺氧而死亡,不能使用了。
雲天明當選為階梯計劃的使命執行人。
最後的時刻終於來臨,程心得到通知,雲天明的病急劇惡化,要做腦切除手了。手在韋斯切特醫療中心的腦外科進行。
程心站在醫院外麵,不敢進去,但又不忍心離開,隻能站在那裡咀嚼自己的痛苦。同來的維德徑自向前走去,走了幾步停下來,轉欣賞了幾秒鐘程心的痛苦,然後滿意地把最致命的一擊拋給:
“哦,還有一個驚喜:你的那顆星星是他送的。”
程心愕然僵在那裡,周圍的一切在的眼中飛快變化,仿佛之前看到的隻是生活的投影,某種真實的彩此時才顯現出來,的激浪一時間讓找不到大地的存在。
程心轉向醫院飛跑,跑進大門,飛奔過長長的走廊。在腦外科區外麵被兩個警衛攔住了,不顧一切地掙紮,卻被死死抓住。掏出證件塞給對方,繼續衝向腦外科手室。手室外站著很多人,看到狂奔而來的驚愕地閃開一條路,程心猛地撞開手室亮著紅燈的門。
一切都已結束。
一群白人同時轉過頭來,已經從另一個門推走,在他們正中有一個工作臺,上麵放著個一米左右高的不鏽鋼圓柱形絕熱容,剛剛封,從容中湧出的由超低溫氦產生的白霧還沒有消散,由於低溫,那些霧著容的外壁緩緩流下,流過工作臺的表麵,像微型瀑布般淌下,在地板上方消失了。白霧中的容看上去似乎不像是塵世中的東西。
程心撲到工作臺前,帶來的氣流衝散了低溫白霧,到被一陣寒氣擁抱,但寒氣立刻消失了,仿佛是同自己追趕的東西短暫地接了一下,那東西隨即離開,飄向另一個維度的時空,永遠失去了它。程心伏在氦容前痛哭起來,悲傷的洪流淹沒了手室,淹沒了整幢大樓,淹沒了紐約,在上方了湖了海,在悲傷之海的海底幾乎窒息。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程心到有手放在自己肩上,這手可能早就放上去了,隻是才覺到。有一個聲音在對說話,也可能已經說了很長時間,剛聽到。
“孩子,有一個希。”這蒼老而徐緩的聲音說,然後又重複一遍,“有一個希。”
程心仍在幾乎窒息的泣中,但這個聲音漸漸引起了的注意,因為這並不是想象中空的安,話的容很。
“孩子,你想想,如果大腦被複活,裝載它的最理想的容是什麼?”
程心抬起淚眼,過朦朧的淚花認出了說話的人,這位一頭白發的老者是哈佛醫學院的腦外科權威,他是這個腦切除手的主刀。
“當然是這個大腦原來所屬的,而大腦的每一個細胞都帶有這個的全部基因信息,他們完全有可能把克隆出來,再把大腦移植過去,這樣,他又是一個完整的他了。”
程心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超低溫容,淚水橫流,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說出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吃驚的話:
“那,他吃什麼?!”
然後,程心轉跑出去,同來時一樣急切。
第二天,程心來到維德的辦公室。看上去像那些絕癥中的候選人一樣憔悴,把一個信封放到維德麵前。
“我請求在飛行的太空艙中帶上這些種子。”
維德把信封中的東西倒出來,那是十幾個小塑料袋,他很有興趣地挨個看著,“小麥,玉米,馬鈴薯,這是……幾樣蔬菜吧,這個,辣椒嗎?”
程心點點頭,“我記得他喜歡吃。”
維德把所有小袋一起裝回信封,推給,“不行。”
“為什麼?這質量僅僅18克!”
“我們要為減輕0.18克的質量而努力。”
“就當他的大腦重了18克!”
“問題是他沒重那18克,加這份質量,意味著最終速度的降低,與敵艦隊的會可能會晚許多年。再說,”維德開始出他的冰冷微笑,“那就是個大腦,沒有更沒有胃,要這些有什麼用?彆信那個克隆的神話,他們會在合適的培養箱裡養活大腦的。”
程心真想把維德手中的雪茄搶過來摔到他臉上,但克製住了自己,默默地把信封拿回來,“我會越過你向上級請求的。”
“可能沒用。然後呢?”
“然後我辭職。”
“這不行。對於pia,你還有用。”
程心也冷笑了一下,“你阻止不了我,你從來就不是我真正的上級。”
“我清楚這一點,但我不允許的事你就做不了。”
程心轉離走。
“階梯計劃需要有一個悉雲天明的人去未來。”
程心站住了。
“但必須是pia的人,你願意去嗎?好了,你現在可以遞辭呈了。”
程心繼續向門口走,但腳步慢多了,最後終於站住,維德的聲音又在後麵響起:“你必須明確自己的選擇。”
“我同意去未來。”程心扶著門虛弱地說,沒有回頭。
程心唯一一次見到階梯飛行是當它的輻帆在地球同步軌道上展開時,二十五平方千米的巨帆曾短暫地把反到北半球,那時程心已經回到上海,深夜看到漆黑的天幕上出現一個橘紅的團,五分鐘後就漸漸變暗消失了,像一隻在太空中看了一眼地球後慢慢閉上的眼睛。以後的加速過程眼是看不到的。
唯一讓程心到安的是,種子帶上了,但不是拿的那些,而是經過航天育種部門心挑選的。
那麵九點三公斤重的巨帆,用四五百千米長的蛛拖曳著那個直徑僅四十五厘米的球形艙,艙的表麵覆蓋著蒸發散熱層,起航時的質量為八百五十克,加速段結束時減為五百一十克。
加速航段從地球延至木星軌道,在這段航程上已經預先布設了一千零四枚各種當量的核彈,有三分之二是裂變核彈,其餘是氫彈。它們就像是一串太空地雷,階梯飛行的加速過程就是依次發這些核地雷的過程。除此之外,還有數量眾多的探測巡行在加速航段上,以監測階梯飛行的航向和速度,及時調整下一枚核彈的位置。核炸的閃以一定的間隔不斷地在巨帆後麵亮起,像搏的心臟,輻的颶風強勁地推著這片輕盈的羽。當接近木星軌道的第九百九十七枚核彈炸時,監測表明飛行已經達到了預定速度:速的百分之一。
但故障就在這時出現了。監測係統通過巨帆反的頻譜分析發現,帆開始卷曲,據推測最大的可能是一帆索斷了。但第九百九十八枚核彈仍被引,隻剩下三帆索的帆此時得到了一個錯誤的速度分量,偏離了預定航線。帆繼續卷曲,雷達反麵急劇小,監測係統丟失了它,也丟失了它的軌道參數,人類不可能再找到它了。失之毫厘,謬以千裡。隨著歲月的流逝,飛行距預定的航線將越來越遠,與三艦隊會並被截獲的希也越來越小。按照它最後的大致方向,它將在六千多年後掠過第一顆恒星,五百萬年後飛出銀河係。
但階梯計劃至功了一半,人類功地把一架飛行——儘管輕得像羽——推進到準相對論速度。
程心本來已經沒有理由去未來了,似乎要繼續被階梯計劃完全改變了的人生,但pia仍然讓冬眠。的使命變了階梯計劃的未來聯絡員;設想這項計劃如果能對兩個世紀後的人類宇航有幫助,就需要一個全麵了解它的人,而不僅僅是死的資料。其實,派去的真正目的,可能隻是希階梯計劃不被未來所忘或誤解。這一時期,還有一些其他的大型工程項目向未來派去聯絡員,目的也一樣。
如果千秋功罪真有人評說,現在已經可以派一個人去解釋歲月造的誤會。
當程心的意識在寒冷中模糊時,到一安:和雲天明一樣,也要在無邊的黑暗中漂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