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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體Ⅱ·黑暗森林》 第14章 麵壁者(12)

“外麵可能有危險,需要安全保衛嗎?”史強問。

“不需要,走開。”羅輯兩眼看著前方回答。

“好的,我們隻能照你說的做。”史強說著,和坎特讓開了路,羅輯出了門。

清涼的空氣撲麵而來,天仍黑著,但燈很亮,把外麵的一切都照得很清晰。特彆聯大的代表們都已乘車離去,這時廣場上稀疏的人們大多是遊客和普通市民,這次曆史會議的新聞還沒有發布,所以他們都不認識羅輯,他的出現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麵壁者羅輯就這樣夢遊般地走在荒誕的現實中,恍惚中喪失了一切理智的思維能力,不知自己從哪裡來,更不知要到哪裡去。不知不覺間,他走到了草坪上,來到一尊雕塑前,無意中掃了一眼,他看到那是一個男人正在用鐵錘砸一柄劍,這是前蘇聯政府送給聯合國的禮,名“鑄劍為犁”。但在羅輯現在的印象中,鐵錘、強壯的男人和他下麵被彎的劍,形了一個極其有力的構圖,使得這個作品充滿著暴力的暗示。

果然,羅輯的口像被那個男人猛砸了一錘,巨大的衝擊力使他仰麵倒地,甚至在草地之前,他已經失去了知覺。但休克的時間並不長,他的意識很快在劇痛和眩暈中部分恢複了,他的眼前全是刺眼的手電,隻得把眼睛閉上。後來圈從他的眼前移開了,他模糊地看到了上方的一圈人臉,在眩暈和劇痛產生的黑霧中,他認出了其中一個是史強的臉,同時也聽到了他的聲音:

“你需要安全保護嗎?我們隻能照你說的做!”

羅輯無力地點點頭。然後一切都是閃電般迅速,他到自己被抬起,好像是放到了擔架上,然後擔架被抬起來。他的周圍一直地圍著一圈人,他到自己是於一個由人的四壁的窄坑中,由於“坑”口上方能看到的隻有黑的夜空,他隻能從圍著他的人們部的作上判斷自己是在被抬著走。很快,“坑”消失了,上方的夜空也消失了,代之以亮著燈的救護車頂板。羅輯到自己的裡有腥味,他一陣惡心翻吐了出來,旁邊的人很專業地用一個塑料袋接住他的嘔吐,吐出來的除了,還有在飛機上吃進去的東西。吐過之後,有人把氧氣麵罩扣在他的臉上,呼吸順暢後他覺舒服了一些,但部的疼痛依舊,他前的服被撕開了,驚恐地想象著那裡的傷口湧出的鮮,但好像不是那麼回事,他們沒有進行包紮之類的理,隻是把毯子蓋到他上。時間不長,車停了,羅輯被從車裡抬出來,向上看到夜空和醫院走廊的頂部依次移去,然後看到的是急救室的天花板,ct掃描儀那道發著紅的長從他的上方緩緩移過,這期間醫生和護士的臉不時在上方出現,他們在檢查和理他的部時弄得他很疼。最後,當他的上方是病房的天花板時,一切終於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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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肋骨斷了,有輕微的,但不嚴重,總之你傷得不重,但因為,你現在需要休息。”一位戴眼鏡的醫生低頭看著他說。

這次,羅輯沒有拒絕安眠藥,在護士的幫助下吃過藥後,他很快睡著了。夢中,聯合國會場主席臺上麵那前傾的懸崖一次次向他倒下來,“鑄劍為犁”的那個男人掄著鐵錘一次次向他砸來,這兩個場景替出現。後來,他來到心靈最深的那片寧靜的雪原上,走進了那間古樸致的小木屋,他創造的夏娃從壁爐前站起,那雙麗的眼睛含淚看著他……羅輯在這時醒來了一次,覺自己的眼淚也在流著,把枕頭浸了一小片,病房裡的線已為他調得很暗,沒有在他醒著的時候出現,於是他又睡著了,想回到那間小木屋,但以後的睡眠無夢了。

再次醒來時,羅輯知道自己已經睡了很長時間,力恢複了一些,雖然部的疼痛時時現,但他在覺上已經確信自己確實傷得不重。他努力想坐起來,那個金發碧眼的護士並沒有阻止他,而是把枕頭墊高幫他半躺著靠在上麵。過了一會兒,史強走進了病房,在他的床前坐下。

覺怎麼樣?穿防彈中槍我有過三次,應該沒有太大的事。”史強說。

“大史,你救了我的命。”羅輯無力地說。

史強擺了下手,“出了這事,應該算是我們的失職吧,當時,我們沒有采取最有效的保衛措施,我們隻能聽你的,現在沒事了。”

“他們三個呢?”羅輯問。

大史馬上就明白他指的是誰,“都很好,他們沒有你這麼輕率,一個人走到外麵。”

“是eto要殺我們嗎?”

“應該是吧,兇手已經被捕了,幸虧我們在你後麵布置了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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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一種很的雷達係統,能據子彈的彈道迅速確定手的位置。那個兇手的份已經確定,是eto軍事組織的遊擊戰專家。我們沒想到他居然敢在那樣的中心地帶下手,所以他這次行幾乎是自殺質的。”

“我想見他。”

“誰,兇手?”

羅輯點點頭。

“好的,不過這不在我的權限,我隻負責安全保衛,我去請示一下。”史強說完,起出去了,他現在顯得謹慎而認真,與以前那個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人很不同,一時讓羅輯有些不適應。

史強很快回來了,對羅輯說:“可以了,就在這兒見呢,還是換個地方?醫生說你起來走路沒問題的。”

羅輯本想說換個地方,並起下床,但轉念一想,這副病怏怏的樣子更合自己的意,就又在床上躺了下來,“就在這兒吧。”

“他們正在過來,還要等一會兒,你先吃點兒東西吧,離飛機上吃飯已經過去一整天了。我先去安排一下。”史強說完,起又出去了。

羅輯剛吃完飯,兇手就被帶了進來,他是一個年輕人,有著一副英俊的歐洲麵孔,但最大的特征是他那淡淡的微笑,那笑容像是長在他臉上似的,從不消退。他沒有戴手銬什麼的,但一進來就被兩個看上去很專業的押送者按著坐在椅子上,同時病房門口也站了兩個人,羅輯看到他們佩著的卡上有三個字母的部門簡寫,但既不是fbi也不是cia。

羅輯儘可能做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但兇手立刻揭穿了他:“博士,好像沒有這麼嚴重吧。”兇手說這話的時候笑了笑,這是另一種笑,疊加在他那永遠存在的微笑上,像浮在水上的油漬,轉瞬即逝,“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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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殺我?”羅輯從枕頭上轉頭看著兇手說。

“抱歉沒殺了您,本來我認為在這樣的會議上您是不會穿防彈的,沒想到您是個為了保命不拘小節的人,否則,我就會用穿甲彈,或乾脆朝您的頭部擊,那樣的話,我完了使命,您也從這個變態的、非正常人所能承擔的使命中解了。”

“我已經解了,我向聯合國書長拒絕了麵壁者使命,放棄了所有的權力和責任,也代表聯合國答應了。當然,這些你在殺我的時候一定還不知道,eto白白浪費了一個優秀殺手。”

兇手臉上的微笑變得鮮明了,就像調高了一個顯示屏的亮度,“您真幽默。”

“什麼意思?我說的都是絕對真實的,不信……”

“我信,不過,您真的很幽默。”兇手說,仍保持著那鮮明的微笑,這微笑羅輯現在隻是無意中淺淺地記下了,但很快它將像灼熱的鐵水一般在他的意識中烙下印記,讓他疼痛一生。

羅輯搖搖頭,長出一口氣仰麵躺著,不再說話。

兇手說:“博士,我們的時間好像不多,我想您我來不僅僅是要開這種稚的玩笑吧。”

“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要是這樣,對於一個麵壁者而言,您的智力是不合格的,羅輯博士,您太不logic了,看來我的生命真的是浪費了。”兇手說完抬頭看看站在他後充滿戒備的兩個人,“先生們,我想我們可以走了。”

那兩人用詢問的目看著羅輯,羅輯衝他們擺擺手,兇手便被帶了出去。

羅輯從床上坐起來,回味著兇手的話,有一種詭異的覺,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但他又不知道是哪裡不對。他下了床,走了兩步,除了作痛外沒什麼大礙。他走到病房的門前,打開門向外看了看,門口坐著的兩個人立刻站了起來,他們都是拿著衝鋒槍的警衛,其中一人又對著肩上的步話機說了句什麼。羅輯看到明淨的走廊裡空的,但在儘頭也有兩個荷槍實彈的警衛。他關上門,回到窗前拉開窗簾,從這裡高高地看下去,發現醫院的門前也布滿了全副武裝的警衛,還停著兩輛綠的軍車,除了偶爾有一兩個穿白的醫院人員匆匆走過外,沒看到其他的人。仔細看看,還發現對麵的樓頂上也有兩個人正在用遠鏡觀察著四周,旁邊架著狙擊步槍,憑直覺,他肯定自己所在的樓頂上也布置著這樣的警衛狙擊手。這些警衛不是警方的人,看裝束都是軍人。羅輯來了史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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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醫院還在嚴警戒中,是嗎?”羅輯問。

“是的。”

“如果我讓你們把這些警戒撤了,會怎麼樣?”

“我們會照辦,但我建議你不要這樣做,現在很危險的。”

“你是什麼部門的?負責什麼?”

“我屬於國家地球防務安全部,負責你的安全。”

“可我現在不是麵壁者了,隻是一個普通公民,就算是有生命危險,也應是警方的普通事務,怎麼能地球防務安全部門如此級彆的保衛?而且我讓撤就撤,我讓來就來,誰給我這種權力?”

史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像是一個橡膠麵似的,“給我們的命令就是這樣。”

“那個……坎特呢?”

“在外麵。”

他來!”

大史出去後,坎特很快進來了,他又恢複了聯合國員那副彬彬有禮的表

“羅輯博士,我本想等您的恢複後再來看您。”

“你現在在這裡乾什麼?”

“我負責您與行星防理事會的日常聯絡。”

“可我已經不是麵壁者了!”羅輯大聲說,然後問,“麵壁計劃的新聞發布了嗎?”

“向全世界發布了。”

“那我拒絕做麵壁者的事呢?”

“當然也在新聞裡。”

“是怎麼說的?”

“很簡單:在本屆特彆聯大結束後,羅輯聲明拒絕了麵壁者的份和使命。”

“那你還在這裡乾什麼?”

“我負責您的日常聯絡。”

羅輯茫然地看著坎特,後者也像是戴著和大史一樣的橡皮麵,什麼都看不出來。

“如果沒有彆的事,我走了,您好好休息吧,可以隨時我的。”坎特說,然後轉走去,剛走到門口,羅輯就住了他。

“我要見聯合國書長。”

“麵壁計劃的指揮和執行機構是行星防理事會,最高領導人是pdc值主席,聯合國書長對pdc沒有直接的領導關係。”

羅輯想了想說:“我還是見書長吧,我應該有這個權利。”

“好的,請等一下。”坎特轉走出病房,很快回來了,他說,“書長在辦公室等您,我們這就嗎?”

聯合國書長的辦公室在大樓的三十四層,羅輯一路上仍於嚴的保護下,簡直像被裝在一個活的保險箱中。辦公室比他想象的要小,也很簡樸,辦公桌後麵豎立著的聯合國旗幟占了很大空間,薩伊從辦公桌後走出來迎接羅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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