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蘅蕪這一回見過蕭言舟后,又是一連六日不曾見到他。
雖說如此,紫宸宮卻是時不時送一點東西過來,總之都是喜歡的一些黃白之。
謝蘅蕪便不時做些點心或是繡些小玩意送去,有時差衡書去,有時自己去。
奇怪的是,每次親自去時,趙全總會將攔下。
這回是陛下正在休息,上回是陛下正與群臣議事,上上回又是陛下去了文淵閣。
謝蘅蕪就是傻子也該察覺不對勁了。
怎麼從前就沒有這樣的巧合呢?倒像是蕭言舟在有意躲著似的。
有意從趙全里問出些什麼,后者只與打馬虎眼;霍珩更不必說了,他本就是個鋸葫蘆,謝蘅蕪本沒指能讓他說出什麼。
既然蕭言舟不想見,也不會上趕著湊上去。
最好是他終于對自己沒了興趣,這才是最符合謝蘅蕪一開始設想的。
但不知怎的,心中始終縈繞著淡淡的煩悶,將口得憋悶,像是有人著的心臟,時不時攥一下一般。
這種覺實在是太過難了,謝蘅蕪認為是這幾日夜里沒睡好的緣故,讓姜醫開了好幾帖安神的藥方。
每每看見謝蘅蕪皺著眉喝下那一碗碗聞著都發苦的藥,在一旁的梨落就會出言又止的神。
可知道謝蘅蕪并不愿意聽說那些話,便只能默默將話咽進肚子里。
第七日的時候,天氣終于和暖了些,謝蘅蕪也在屋中待得悶了,便吩咐出去轉轉。
衡書機靈,看出謝蘅蕪心不虞,自然不能去太過沉悶的地方。他略一想,笑道“小主可曾去過鯉池嗎?”
“鯉池?”謝蘅蕪抬眉,目中流出些好奇。鯉池不是什麼新鮮東西,但能讓衡書特別提起,一定有其獨到之。
“正是。每到冬日,鯉池就會引宮后山上的湯泉水來,以此使池水終年不凍。”衡書滔滔不絕道,“據說曾有位得道高人稱,只要鯉池中有魚存活,便可保北姜昌盛繁榮。”
“此言也不知真假,不過先帝的確對這池鯉魚相當重視,輕易都不允許人靠近。”
“陛下即位后似乎并不是很在意這些,先帝的規矩也作廢了,不過大多人都還是照著先帝之令行事,所以會去那里的人也不多,清靜得很。”
聽衡書這般說,鯉池清靜又獨特,還能喂一喂魚,似乎沒有拒絕的必要。
頷首“你去安排就是。”
果然如衡書所言,鯉池冷清異常。
池中孤零零立了座湖心亭,看著便蕭索得很;池畔四面枯樹環繞,若是到了春天,許還是翠葉繞堤的好模樣。
看得出來這里還是有人來打理的,只是用不用心的問題罷了。
池中的鯉魚瞧著還活得自在,個個活力十足。
謝蘅蕪倚著闌檻往下,能到自湖面蒸騰起來的暖意
。
池水的溫度至多與夏日時最熱的時候相同,謝蘅蕪能到暖意,皆因現在的天實在太冷。
這便是衡書說的湯泉水嗎?
謝蘅蕪一偏頭,眺向后山的方向。
衡書察覺到視線變化,上前說道“小主,后山建了行宮,湯泉便在行宮里。”
“行宮?”謝蘅蕪抬眉,好奇道,“你可曾去過?”
“奴這等份,自然是去不了的。”衡書笑呵呵道,“往常都是先帝帶著人去,后來陛下登基……小主您也知道,宮里頭沒人,陛下也不這些,自然不會去了。”
“不過也說不準,有小主在,不定能讓奴沾沾呢?”
衡書生了張圓臉,笑起來喜氣洋洋的,人瞧了就喜歡。
謝蘅蕪看他笑也不由抬了抬角,哂道“你這話便不對了,陛下若是沒這心思,我又如何能干預呢?”
說著,向衡書攤開掌心。衡書心領神會,遞一把魚食到手中,亦乖覺地沒再多說。
魚食撒池中,錦鯉紛紛聚攏來,爭搶中數條魚尾搖晃,攪出無數水花,翻騰的聲音一時竟讓此間有了些喧鬧。
不同花混在一起,像彩繡一般。
衡書沒有拿太多的魚食,大約兩三把后便喂完了。沒了魚食,原先聚在一起的錦鯉也緩緩散開,池中又安靜下去。
謝蘅蕪拂去掌中碎屑,接過梨落遞來的帕子手。
作慢條斯理,目追隨著池中的某條錦鯉。只見它一擺尾,悠然消失在了池水中。
謝蘅蕪有些興致缺缺,懶散道“也無甚趣味,還是回去吧。”
“小主難得出來一趟,這樣回去未免可惜。”
衡書在旁勸道。
謝蘅蕪瞇眸,一想也是這般道理。
可到底是在宮中,哪有那麼多有趣的地方,何況大多地方還去不得。
謝蘅蕪忽然想起那日趙全與說蕭言舟去了文淵閣。
“衡書,文淵閣是在何?”
衡書一愣,答道“文淵閣是宮藏書閣,小主……要去那兒?”
“我去不得嗎?”謝蘅蕪眼皮微抬,斜乜來的眼神無端帶了些銳利。
衡書搖頭“非也非也……這藏書閣平時也是由史管理的,小主自然去得。”
“就是小主……去那里作甚?”
“我想看些書也不嗎?”謝蘅蕪挑眉,目不悅道。
衡書笑呵呵“沒有沒有,奴就是奇怪,小主好像對那
些園林之類都沒興趣。”
“冬日蕭索,沒什麼看頭。”
衡書一想也是這理兒,便沒再多說。
“對了,晚些時候,你讓樂坊送……送把琴到拾翠宮吧。”
宮中生活實在乏味得很,手邊有些東西可以撥弄,還算能解悶。
衡書一一應下,走到轎輦前開了簾幔。
轎輦行到半路,抬轎的宮人忽然腳下一,險些將謝蘅蕪顛得摔下坐榻。
謝蘅蕪坐在轎中任由梨落左瞧右瞧,聽著外頭衡書的斥責聲傳進來。
“怎麼回事,好好的路也不會走嗎!”
“公公恕罪,奴……奴實在是沒注意到這里有一灘水……”
抬轎宮人悠悠求饒,衡書擰眉,正要再罵,忽聽后傳來聲。
“等等。”
謝蘅蕪被梨落扶下轎,緩步上前到了衡書旁。
抬轎宮人連忙轉向來求饒。
蛾眉輕蹙“宮道都有人灑掃,怎麼會有一灘水呢?”
宮人戰戰兢兢,哭喪著臉道“小主,奴也不知道啊。現在天寒,這攤水都結冰了,奴一時不查,才腳下打,跌了小主,還請小主恕罪!”
謝蘅蕪的目挪向地磚,冬日下,一片薄冰凜凜泛著,上頭已經有了冰碎后才有的白裂痕,顯然是方才被踩碎了。
這一片冰并不算醒目,又是突然出現,難怪他們會沒注意到。
謝蘅蕪覺得蹊蹺,左右文淵閣也快到了,也并不是非得坐轎輦去。
“罷了衡書,我走過去也無妨。這兩個宮人,你看著置就好。”
衡書恭恭敬敬道了是,示意跟隨的侍衛將那兩人拉走。
除了一開始與衡書和謝蘅蕪告饒,他們沒有再發出別的聲音,便這樣無聲無息地被拉走。
謝蘅蕪已是松了口,他們就算罰,也不至于獲及命。在這里,不能表現得太過良善。
謝蘅蕪無聲嘆了口氣,示意衡書帶路。
風忽然大起來,直吹向面龐。謝蘅蕪不由低頭,努力將臉頰埋領中。
灑在上,卻不到分毫溫暖,像是都被風給吹散了。
日有些刺眼,謝蘅蕪微瞇著眼,恍惚覺得眼前之景有些悉。
和親宮那日,也是這般走在宮道上。
天也是這般冷,漫長的宮道仿佛沒有盡頭,而邊只有一位素不相識的史。
也是那時,頭一次見到了蕭言舟。
那頂漆黑的九龍轎輦,便如此出現在不遠,緩緩向靠近。
兩側的金線暗紋在冬日照耀下流回轉……
謝蘅蕪了瓣,
想此時該不會真的遇上蕭言舟吧?
有些炫目的銀白日下,一點玄黑一搖一搖,緩緩靠近。
頂上的騰龍金雕熠熠閃爍,謝蘅蕪眨了眨眼,意識到不是自己失心瘋產生的錯覺。
那便是蕭言舟的轎輦。
一時覺得稽,好像上天知道心中所想,故意安排了這一出相遇一般。
衡書自然也看見了,非常迅速地跪下行禮。
謝蘅蕪又往前走了幾步,這才慢悠悠停下,垂首蹲。
低著眼,余瞥見轎旁羽林衛的靴子從跟前行過,沒有毫停頓。
謝蘅蕪心頭略過怪異之。
哪怕是第一次見面,蕭言舟都停了下來。
其實這種懷疑毫無據,蕭言舟停與不停,自然全憑他心意。然謝蘅蕪被他故意躲了許多日,心里并不痛快,這一下反將積攢的緒給激了出來。
驀地起,頂著衡書看來的驚恐目,揚聲喚道
“陛下留步。”
轎輦果然停了,前頭的趙全折返回來,低聲問“人有什麼事,告訴奴就好。”
“不勞煩趙公公了,我這里……也沒什麼要的事。”
謝蘅蕪邊帶笑,眼里卻似降霜般寒涼;日下,本就淺淡的瞳被照得越發明,顯得更像是又清又冷的冰。
趙全心中莫名生了退意,被瞧得不由自主退了兩步。
憑著這兩步,謝蘅蕪繞過趙全,又靠近了轎輦。
“妾有話想告訴陛下。”
立在轎外,腰背直如松。
趙全低咳幾聲,趕上前道“人,陛下前幾日偶風寒,嗓子啞了,說不話。您有什麼話,告訴奴就好了。”
“陛下風寒又不是壞了耳朵,我說什麼,難道陛下還聽不嗎?”
謝蘅蕪避過趙全遮擋的子,向著轎簾道“陛下,妾新學一曲,陛下今夜可愿來一聽?”
眾目睽睽之下,公認的“寵妃”相邀,蕭言舟不該拒絕。
也不能拒絕。
否則,便會被崔太后察覺異樣。
謝蘅蕪在賭,蕭言舟不想讓崔太后發現多余的東西。
趙全早已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心跳咚咚如雷。
天啊,從前怎麼沒發現謝人這樣大膽呢!
轎中陷了長久的沉默,久到謝蘅蕪要以為里頭并無人在,一切都只是趙全他們做的障眼法。
“好。”
略顯嘶啞的男聲傳出,幾乎被風吹散,一時也難以分辨究竟是否與蕭言舟的聲音相符。
得了允,謝蘅蕪彎眸,眼底冰霜終化。
“多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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