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八年，被抄家的第二日。

謝梔的契被人牙子給鴇母，正要被帶走時，忽然轉頭，遙遙看向府衙同幾位大人議事的年輕男子。

神雖帶著膽怯，卻遲遲不肯離開。

那年輕員似乎注意到了的視線，一雙冰冷的眸子直直向掃來。

他抬步出來，立在謝梔麵前時，遮住了大半亮。

見他神銳利，一寒涼之意從脊背爬起，謝梔心頭一。

謝梔鼓起勇氣，直脊背，對他道：

“多謝大人昨夜之恩，若沒有那件披風，我此刻早就凍斃了。”

裴渡看著眼前衫襤褸的，麵上依舊不如山：

“你是想求我救你？”

謝梔一愣，沒想到裴渡會如此說，苦笑著解釋：

“父既有罪，家族連坐，這是既定的事實，此乃我應之罪，大人，告辭了。”

見步伐緩慢，從容地跟著鴇母離開，長明忍不住歎道：

“郎君，這位姑娘倒是品高潔，可惜托生在謝晉淮家中，白白葬送了一生。”

可長明不知道，那清瘦卻又倔強的背影，讓裴渡接連幾日輾轉反側。

離開揚州的前一日，他煩躁地從床上坐起，大半夜醒長明：

“今日是母親祭日，便算是為積福吧。”

……

半夜，一輛馬車停在路邊。

裴渡再次見到因為不願接客，而被打得渾是傷的。

謝梔隻呆呆瞧著裳下擺偶爾滴落的水珠，不敢妄。

等了良久，不由自主地抬起頭，隻是這一抬頭，卻恰好撞進一雙幽深如墨的瞳孔中。

隻匆匆掃了一眼，裴渡便收了回視線。

刑部掌天下刑罰之政令，也不了五花八門的獄。

但揚州這座小小的花樓，居然也有獄中的手段。

裴渡解下上的玄披風，抬手遞給，問，“可還能走？”

謝梔麵上劃過一猶疑，出右手想接過那披風，卻又在半空驀地回。

隻怔怔問，“我……可以走嗎？”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後，謝梔心中詫異更甚。

回到別院後，謝梔小心翼翼地問長明：

“郎君，你可知道，大人為何替我贖？”

長明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大人了什麽風，居然在臨走之前去花樓買了一個姑娘。

雖然這位從前是家小姐，但那也隻是從前了。

這事若是傳到京城，家中不安就算了，若是鬧到外頭去，那可就麻煩了。

郎君已經位居刑部侍郎，聖人也有升遷他的打算。

若是這期間傳出些流言蜚語，那對郎君的仕途，絕不是好事。

……

第二日，天不亮，聽到外頭傳來的聲響，謝梔忙掙紮起，小心翼翼地穿上裳，但還是免不得到傷口，疼得齜牙咧。

從屋裏出來，見裴渡的影已經走到院外，謝梔忙跟了上去。

“多謝大人昨日為我贖。”

裴渡立於門外：

“贖？你雖離了那花樓，但已賤籍，事已至此，守好做奴婢的本分，前塵往事，盡忘了吧。”

這樣，依舊是奴籍，倒也不算破例。

……

回到京城後，謝梔頂著裴渡取的新稱呼，荔淳，在仰山臺做起了灑掃的活。

仰山臺的疏月和離星常常欺負，每日天不亮便要起來灑掃，直至夜才能歇下。

大人回到京城沒多久，便又去了穎州。

謝梔又在仰山臺待了半年，直至大人回來。

但發覺，大人總是刻意避著。

聽聞，那位整日同漁縣主待在一的宋姑娘，要與大人婚了。

謝梔想，那位宋姑娘似乎脾氣不大好，往後做事，可要小心些。

可卻在不久後中了藥。

紅銷帳前，眼眶潤，渾煎熬，對裴渡道：

“大人此時若是直接殺了我，我也無悔。”

裴渡神複雜，一副天人戰的模樣。

良久，他薄輕啟：

“若跟了我，你會後悔嗎？”

聽到這話，謝梔眼中的淚落下。

“奴婢初見大人時，見大人天質自然，便已然傾心，可我乃罪奴出，與大人實在不堪匹配，大人……”

裴渡捂住的，放下帳子，吹熄了燈火。

見渾僵，他的語氣有些無奈：

“別怕，放鬆，給我吧。”

……

裴渡本想娶妻之後再給名分，可後來卻查出下藥的人正是那宋姑娘。

本想借此除去謝梔，卻反而將謝梔送到了裴渡的側。

裴渡一向強勢，哪能得了被子算計？

很快，婚約解除，承平十年，謝梔被裴渡納為妾室。

勳爵人家的世子，未娶妻而納妾，讓一向潔自好的裴渡被眾人恥笑。

謝梔對待他便越發小心翼翼了。

他們兩個，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更別說還有天大的恩隔在兩人中間。

覺得，自己欠裴渡的，這輩子也還不起。

……

上元燈節，謝梔約晴儀出去看花燈。

裴渡神不悅，說不宜拋頭麵。

謝梔眼中滿是憾，隻得放棄，送他出了門。

可當夜他竟然親自回來，陪一同去街市。

看著手中的兔兒燈，謝梔第一次出喜悅的笑。

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看向一旁的裴渡，卻因他那冷肅的神而黯淡下來。

“下不為例。”

裴渡語氣沉穩地提醒。

謝梔手裏拿著兔兒燈，笑著點頭。

知道，大人看著冷淡，但實則是個很好的人。

……

後來，一路陪著他，看著他功為母報仇，除去鄧國公主。

而後，謝梔隨裴渡去關河城外任，那裏雖然危險，可他們分日篤。

謝梔心裏明白，大人很，也一直希和有個孩子。

可謝梔子不好，縱然喝下不計其數的補藥也一直未能如願。

在關河城，裴渡救下了祁陵公主。

人的敏銳、和多年的小心翼翼，讓謝梔發覺，這位祁陵公主對大人有意。

有些慌張，可卻什麽也不敢對裴渡說，生怕他生氣、怕他以為自己善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