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維放下手里東西抬頭看。

“你聽說過I’m not a look-alike系列照片嗎？”木子君從手機里搜出一組攝影師Francois Brunelle拍攝的照片，宋維低頭看去，發現這組作品甚至登報送展，“一個攝影師花了12年尋找沒有緣關系但相似的兩個人，然后發現這種況并不見。我爺爺到最后，也認可了這只是巧合。”

宋維很快領會到話里的意思——

原來，他們兩個都不是這兩位老人的直系親。

“你是替你爺爺來找的？”

“對，”木子君說，“我爺爺病了，臨死前想再見一面。家里人都說這麼多年沒消息，大概率是去世了，不過我想……萬一呢。”

紙箱已經打包好，宋維用裁紙刀把膠帶截斷。刀刃劃破空氣，像是劃開金相絕蒙了灰的生命，出過往的一簇隙。

宋維抬頭看向木子君。

“我可以再幫你問問，”他說，“除了照片和名字，你還有別的信息嗎？”

木子君“啊”了一聲，忽然把袖子拉起來，將手腕放上柜臺桌面。宋維低下頭，看見手腕上那串玉鏈。

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和照片上金相絕腕上的是同一串。只不過戴的那串珠子很飽滿，木子君手上這串只有六顆。

“走的時候，把這個留給我爺爺了，”木子君很認真地給他展示，“我這里有六顆，那里應該也有六顆。你看我這個。”

抬手，手腕很細，襯著古玉的澤。兩個人都湊近看，他這才發現，每顆珠子上都刻著一個字。

“結發……”宋維歪了下頭，語氣難得顯出艱難，“結發？”

木子君另一只手撥了下珠子，語氣很寬容：“你是華裔，不懂這些很正常，不是文化水平的問題。”

宋維心想，怎麼從250開始就一直話里有話。

“結發為夫妻，”說，“這是一首詩的前半句，后半句是恩兩不疑。結發在古代是結婚的意思，我爺爺這里只有前半句，后半句在我要找的那個那兒。”

“你有六顆。”宋維說。

“對，”木子君撥了下最后一顆，“這顆上沒有字，在玉上用紅寶石鑲的金邊紅玫瑰，工藝很繁瑣的，就是因為那個金紅玫。那個那，應該也有一顆珠子，是用金鑲勾的竹葉。”

宋維：“那你爺爺……”

木子君：“苑竹，竹葉的竹。”

***

短短一天的功夫，宋維把這間他長大的房子翻箱倒柜兩次。

宋維從記事起就沒搬過家，這間唐人街的屋子也是金相絕在澳洲唯一的落腳點。去世的時候隨的都是他親自收殮，上并沒有這串玉鏈。如果有，那就只會放在家里。

昨天為了找照片翻開的檔案還沒放回原，金相絕放服和首飾的箱子又被一件件打開。宋維從臥室找到閣樓，連自己失多年的兒園畢業照都照出來了，也沒見到木子君說的那半串玉手鏈。

金相絕東西是放得很規整的，找到最后，所有首飾其實都在首飾盒里。幾副珍珠鑲的耳環戒指，以及一枚荷花樣式的簪子，也就僅此而已。

閣樓里全是灰，他把首飾盒蓋上，后知后覺地咳了兩聲，這才覺出自己荒唐。

找到了又怎麼樣？找到了他會把東西給木子君嗎？金相絕從沒提起過木子君的爺爺，一輩子活得瀟瀟灑灑，大概率是沒把這個男人放在心里。至于那串“恩兩不疑”的手鏈，說是定信，他卻從小就沒見過，該不會……

宋維有點同地想，該不會是這位苑爺爺單方面的定信？畢竟據他所知，他外婆雖然一輩子沒結婚，但一把歲數還會出門和較帥的華人老先生跳誼舞。

男人啊，宋維想。

還是不能對自己的魅力太自信。

天已晚，他把翻的東西一樣樣放歸原，繼而去拉沿街的窗簾。金相絕生前每晚都會靠在窗邊往街上看，神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麼。

宋維意識到自己以前從沒好奇過在想什麼。他竟然在金相絕去世的第二年，開始對的故事產生好奇。

而且這一切，都要歸功于他親自接來的那位燙手山芋。

那天過后，宋維沒再聯系木子君，也把力投了開學后的生活。房東仍然不太友好，舍友仍然十分冷漠，不過課程忙起來就不用管太多，偶爾隋莊和由嘉還會來找吃飯。

只是偶爾半夜睡醒，看見手腕上的玉珠泛著冷，心里會升起一種莫名的悵惘。

宋維沒有義務幫，也沒打算把希全寄托對方上。這是自己的事，應該自己想辦法。只是初來乍到，連自己的生活和學業也只是勉強維持。澳洲的華人社會說開放也開放，唐人街門庭若市，隨意進。可說封閉又似乎極度封閉，每個人上都帶著不同的時代印記，新的留學生和老的移民幾乎是井水不犯河水。

這樣一籌莫展地想著，拇指挲著玉珠上金邊玫瑰的凸起，有了一個模糊的靈。

第二天。

還差三分鐘下課，木子君手機振了一下，看見了由嘉的消息。

由嘉：[晚上要不要去驗一下墨爾本的夜生活？]

木子君：[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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