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心臟

暑氣人，就剛才在外面站了幾分鐘，沈亦歡的後背就出了層薄汗。

沈亦歡在便利店的收銀臺前垂著腦袋，看著邊陸舟從冰櫃拿了兩瓶礦泉水，偏頭問︰「你還有別的要的嗎？」

「啊？」愣了愣，反應過來其中一瓶水是給買的，輕聲說，「我自己買吧。」

陸舟當沒有要的了，從皮夾裡掏出一張紙幣遞過去︰「一起。」

「等、等會兒。」沈亦歡跑去拿了一盒泡面放到收銀臺，又很快慌的垂下腦袋，盯著自己的鞋尖。

收銀員還不住地看陸舟，沈亦歡心裡輕輕嗤一聲，有些不滿。

因為陸舟剛才那句莫名其妙又直白的話，不太敢惹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沉默，心裡有點發怵，但又矛盾的產生一點安心。

年長了男人。

不再像從前那麼清瘦，站在那就有不怒自威的力量，廓堅毅分明，的無可救藥。

陸舟看著那盒泡面皺了下眉，最後到底也沒說什麼。

「泡面需要現在就打開嗎？」收銀員問。

「要。」

加熱水的空檔，沈亦歡輕輕拿腳尖踫了踫地面，跟邊人說話︰「上次的四十一塊錢也沒還你呢。」

陸舟擰開礦泉水放到前面。

「不用還我。」

「哦……」沈亦歡兩手捧著水瓶，又垂下了頭。

可惜，本來還能加個微信。

收銀員很快將加了熱水的泡面端過來，叉子在開口。

沈亦歡道了聲謝，到便利店門口的長桌，兩手捧著杯面，那瓶礦泉水被忘在了收銀臺，陸舟給拿過來，站在旁邊沒走。

沈亦歡偏頭，仰視他。

「你……也要坐會兒嗎？」

說完就覺得，真踏馬尷尬，剛才這麼提防踫他的人怎麼會願意坐在旁邊，而且還本沒話聊。

下一秒陸舟就勾開邊的椅子坐下。

「你不高興？」他問。

「啊？」愣了下，，迷茫。

陸舟垂眸，神很淡，重復︰「你最近不太高興？」

領口還敞著，骨骼起伏分明，投下的影像是一種的蠱，沈亦歡不控的盯了一會兒，直到冰鎮的礦泉水外瓶匯聚的水珠滴落在手背，才恍然初醒。

「還好啊。」

是真的還好，習慣了就還好。

可對陸舟來說不一樣，他對沈亦歡的記憶還停留在縱蠻橫的時期，無法言說上次在家門口見到時的覺。

小姑娘眼神空落落的，沒有焦點，就算那個男人對說著輕薄的話，沈亦歡也只是出一點不耐煩的表，連生氣都沒有，從骨子裡泛著疲憊的倦意。

陸舟看著，微微蹙眉。

沈亦歡撕開蓋子，拿叉子將面攪拌開。

「我後來才知道你爸爸的事。」

拿叉子的手一頓︰「啊，都三年多以前的事了。」

「上次去醫院幹什麼？」他又問。

「有個朋友酒中毒了。」說完，才想起來從前陸舟很討厭喝酒，於是立馬噤聲，餘去看他。

男人緩緩閉了下眼，再睜開時又是岌岌可危的平靜。

沈亦歡吸了口面，嚼兩下嚥下，試探著︰「你背上那個紗布……」

「之前弄傷的。」

沈亦歡皺眉，合杯壁的手指蜷了一下，心臟像被人攥了一把︰「你在那裡，經常傷嗎？」

「還好。」

於是又是沉默。

沈亦歡不習慣安靜，可陸舟本就是個安靜的人。

沉默著吃完一杯面，旁邊陸舟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沈亦歡沒話找話︰「你知道過幾天校慶的事嗎？」

「知道。」

「……你去嗎？」

「嗯。」

沈亦歡抬起杯面，想喝湯，卻被陸舟橫來的手掌擋開，五指張開，攏在碗口上，沈亦歡的差點在他手背。

心下一驚，手就鬆了勁，好在陸舟眼疾手快接住才沒倒灑。

他把面湯理好，扔進腳邊的垃圾桶，才解釋︰「那個湯不健康。」

沈亦歡心說你從一開始就想說我吃速食麵不健康了吧。可如今關係太過尷尬，說不出口。

兜裡的手機突然震起來，沈亦歡手上還沾了湯漬。

陸舟扯了一張紙巾遞給。

沈亦歡飛快地了，拿出手機，看到顧明輝的名字時愣了下。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趟出門是來幹什麼的

顧明輝是他們的高中同班同學，也是除了邱茹茹，如今唯二的好朋友，剛剛留學回來，才約了一塊玩。

邱茹茹已經在包廂裡了，沈亦歡下來接他，左等右等都不來。

現在……

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跟陸舟一起坐在這，還吃完了一杯速食麵……

接起電話。

「沈亦歡同學，幹嘛呢？」那頭是戲謔的聲音。

立馬反應過來，下意識往窗外看去，果然看到顧明輝在馬路對面。

坐在出租車後駕上，顧明輝手背支腦袋，笑容懶，頭髮被風吹的有點兒，白襯衫開了三顆紐扣，出大片鎖骨，在他脖子上掛著的一個小方塊上折出芒。

「。」

太了。

陸舟聽到沈亦歡的嘀咕，順著的視線看到了外面的男人，隨即臉沉下來。

顧明輝在看清沈亦歡旁邊的男人是陸舟後角散漫的笑容也倏得散開，對手機說︰「沈亦歡，你腦子被驢踢了吧？」

沈亦歡生怕手機裡的聲音會通過電流傳到陸舟耳朵裡，什麼都來不及說就直接掛斷。

陸舟的起︰「我走了。」

沈亦歡愣住。

心底冒出難言的緒。

沈亦歡，你腦子真是被驢踢了吧？你以前不是最煩他管著你了麼，現在又在這矯什麼呢？

「給。」他遞過來一把傘。

仰頭看著陸舟，吸了吸鼻子︰「什麼？」

他低眸，看著的眼睛，嘆了口氣︰「下雨了。」

沈亦歡這才發現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又飄起了小雨，水泥馬路都已經從淺灰變斑駁的黑。

「……謝謝。」低聲。

然後瞳孔無意識的放大，眼睜睜的看著陸舟靠過來，住了的下，指腹挲，微抬起。

「沈亦歡。」

他的神在便利店的燈下顯得和又堅定。

像是跋山涉水、穿山越嶺，輾轉於山重水復之路。

心口缺著的那塊空空最終了永無寧日的沉痼。

他也終於不執著於那片曾經讓他沉淪的人間的意外。

「這麼多年像條哈狗一樣對你晃尾也晃夠了。」

「我這顆心，你不要了。」

他指著心口的位置，對沈亦歡坦地笑了一下。

「就還給我吧。」

***

「你們遇上陸舟了？」邱茹茹吃驚，指著顧明輝，「為什麼你這王八羔子一回來就能看到陸舟！我怎麼就遇不上班長呢？！」

顧明輝把包裡的相機配件丟到沈亦歡懷裡︰「吶，你要我帶的。」

然後回指著邱茹茹開始據理力爭，「你是不是有病啊？就憑那小子長的好看點，你就胳膊肘往外拐？我這才回國就指著我罵王八羔子？求我代購的時候怎麼一聲一個寶貝兒啊！」

邱茹茹哼一聲，翻白眼︰「人心海底針，知道吧？」

「你就是缺心眼！」顧明輝罵。

「你怎麼這麼久沒見還是那麼討厭啊！」邱茹茹抓起一把米花就往他上砸，「我想看看班長現在長什麼樣怎麼了！啊？怎！麼！了！」

「陸舟那小子有我帥嗎？看我不行嗎？」顧明輝指著自己的臉。

邱茹茹睜大眼睛細看這個剛從國外回來的海，其實顧明輝長的也很好，但是和陸舟沒法比，品種不同。

「您這就是辣紈子弟的長相啊，也就騙騙單純的年輕小姑娘，班長那就整個一系，看一眼就的那種。」

「櫻桃！你說！」顧明輝氣憤，指著沈亦歡。

從離開便利店後，就於失魂落魄的狀態，陸舟離開時說的那一句話就像一把鈍刀，劈在了心上，磨爛了心坎。

清楚的知道，和陸舟這段關係裡，完全是陸舟一人在悉心經營，努力維系。

他對的脾氣和缺點，心甘願，甘之如飴。

那時候真的太玩了，稚又可笑，在其他生眼裡，甚至風流韻事一堆，認識很多人，溜出去跟他們一起逃課打架遊戲的時候，陸舟在教室上課。

等玩累了就回教室，陸舟對的好。

陸舟經常因為這些事生氣，可沈亦歡從來不認認真真哄他。

一般都隻敷衍的哄幾句，親親他的角，如果還沒消氣，沈亦歡的火便也上來了，知道他的弱點，有時就拿起致命武，吵著要分手。

陸舟就會一次一次的、重蹈覆轍的，拼命著自己的火哄高興。

百試不厭，那時甚至還對此很自豪。

可他當時應該是很難過的吧。

「嗯？什麼？」看著顧明輝。

「我。「顧明輝指著自己的臉，「和陸舟，誰比較帥。」

「……」沈亦歡微扯角，「你確定要我說嗎。「

「……閉吧你。」顧明輝低斥一聲，了沈亦歡的腦袋，親昵的一把攬住肩膀，老媽子似的，「你怎麼又和他扯上關係了，不是分手了嗎？」

「這次是真分手了。」說。

三年前那次分手，是沈亦歡單方面提出的，說完就關機去國外了，後來的所有事都不知。

只是，心底裡到底還是覺得，陸舟還是會在原地等的。

就像那五年裡他反復做的那樣。

等玩夠了，等心好了，招一招手，陸舟就別無選擇的回到邊。

——這麼多年像條哈狗一樣對你晃尾也晃夠了。

沈亦歡又想起陸舟這句話。

在後來回國很久後才慢慢意識到，陸舟好像真的不再來找了，聽說他大三就直接被派去新疆。

可前幾天晚上陸舟在家小區樓道失控時，沈亦歡又像從前那樣縱起來，一邊得意洋洋，一邊衝他喊滾。

心積慮又雲淡風輕。

一步一步將陸舟引自己的圈套。

又從來不真正對自己心的獵好。

直到有些愫發展到變質，卻找不到時間節點。

年的滿腔意變了錮的繩索，捆縛住兩人。

顧明輝心大無腦︰「分手就分手，我們櫻桃這臉，這材！要什麼樣的沒有！再說陸舟有什麼好的，這工作沒著沒落的，不會說話，悶的要死……」

他話沒說完，突然被沈亦歡看過來的視線蟄了一下。

他在那一眼中緩慢的坐直了，雙手舉起，做出投降的作。

沈亦歡說︰「他哪不好了。」

「……」

沈亦歡電話響起來，從包裡翻出，是個沒備注的號碼。

「喂，你好。」

「鎭，亦歡啊，還聽得出我聲音嗎。」那頭是個上了年紀的聲。

很悉的聲音，沈亦歡愣了下，下意識站起來，遲疑道︰「徐老師？」

顧明輝和邱茹茹都在這一聲後停下作，安靜下來看著。

徐老師是他們的高中班主任。

那邊一陣笑聲︰「我也是看以前的登記冊裡你留的電話，還好這麼多年你都沒換手機啊。這不是過幾天就是校慶了嗎，老師也知道你在攝影上有研究，學校就想請你來拍組照片。」

徐老師不知道沈亦歡原不打算去，這一番話讓不好意思拒絕。

「嗯，好啊。」沈亦歡微微笑著，「學校想要什麼樣的照片？」

「這個你看著辦就好了，本來就是請你幫忙的事，也沒什麼要求。」

掛了電話，沈亦歡看著面前盯著自己的兩人，聳了聳肩，揚起一側眉︰「明天一塊兒返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