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嫣站定，抬眼看著鋪面招牌。

上書三個大字，桃核齋。

這地方聽說過，卻是第一回來。

從前聽聞這鋪子名號時，它已經轉手兩年了。

再往上看，二層臨街的窗戶啟了一半。

“三老爺，郡……”陳桂頓了下，干脆改了個不會錯的，“爺，那位貴人已經到了。”

林珣頷首：“你見著他了？”

陳桂輕聲道：“他似乎是從鋪子后門上的樓，小弟沒有見著。”

林珣了胡子。

一方走前、一方走后，這樣也好，不打眼。

至于對方來歷，反正好奇到現在了，早一刻、晚一刻，也差不了多。

林云嫣走在林珣之后進了鋪子。

荊大飽候在樓梯口，他已經聽徐簡說了來人份，便比了個請上樓的手勢。

而后，他就看到林云嫣的眉頭皺了一下。

似乎是不滿？

荊大飽看了眼自己圓滾滾的肚子。

是嫌他擋路了吧？

也是，就這麼個狹小口子，他這麼胖的形往這一站……

大老爺們隨些，一、著也沒關系，可這位是郡主，即便著男裝，也是個貴的姑娘家。

荊大飽識趣，既然底下挪不開位子，他便抬腳上去，在前頭引路：“臺階有些陡，貴人當心腳下。”

吱呀——

吱呀——

等貴人們都上了樓，荊大飽再一看，郡主的臉更沉了。

莫非，郡主不喜歡爬樓梯？

林云嫣手了眉心。

徐簡真是厲害了。

沒斷，能走路，就能隨便走這樣的樓梯了？

陳桂說這鋪面有后院，那就會有屋子，明明能把會面的地方定在平地，非得來爬一段樓。

以對徐簡的了解，這極有可能亦是試探的一環，想看看對“爬樓梯”是個什麼反應，反應越大，越不是瞎貓。

林云嫣能猜到，就是心里不暢快。

徐簡最好是只瞎貓，就是撞著了死耗子，造了差錯。

若不是，逮著機會非得好好念一念，傷豈是能這麼折騰的！

荊大飽敲了敲門。

很快，門從里邊被打開了。

開門的是個年輕小廝。

林珣一看，心里踏實許多，云嫣說對方是晚輩，還真沒誆他。

小廝讓開了路，林珣進了雅間，抬眼看到站在圓桌旁的人，“賢侄”兩字生生咽了回去。

年輕、沒錯。

晚輩、也沒錯。

可人家是輔國公！

他林珣不過是個伯爺、的弟弟而已！

能厚無恥管別人“賢侄”嗎？

林云嫣上前一步，垂了眼簾，語氣淡淡：“國公爺安康。”

林珣亦要行禮，突然聽得這麼一句，不由瞥了眼徐簡的。

向輔國公請安時，能說“安康”嗎？

云嫣怎得會出這種岔子？

“三老爺、郡主，”徐簡回了一禮，“請座。”

林珣還在想著剛才的問題，便忽略了徐簡一眼就認出林云嫣這事兒，客氣了兩句，坐了下來。

小廝上前奉茶。

林云嫣對他并不陌生。

他參辰，是徐簡的祖父替他挑選的兩名親隨之一，自一道長大。

從前，林云嫣不通武藝，徐簡不良于行，若不是有參辰與玄肅相護，怕是早就丟了命。

只可惜，那等謀之下，他們幾人最終沒有翻出花樣來。

參辰與玄肅先后遇害，與徐簡困死大火……

思及此，林云嫣轉眸看向徐簡。

徐簡神態自若，只從面上，林云嫣沒有看出一端倪。

他注意到了林云嫣打量，眉宇一挑，似笑非笑回以目。

林云嫣心間冒出幾縷驚訝來。

在的記憶里，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徐簡出如此神。

除了與劉家人談不攏的時候，徐簡一直都是穩重的、克制的。

皇太后也說過，到底是承繼了國公，徐簡有著超越他年紀的沉穩。

輕佻、張揚、放肆，這一類的詞，從來落不到徐簡上。

眼前的徐簡，竟產生了陌生。

徐簡沒有繼續打眼神司的意思，他抿了一口茶，開門見山道：“老實巷的生意，誠意伯府既有興趣參與，應是有些見解吧？”

林珣道：“府里之前商量過，那條巷子……”

“見解談不上，”林云嫣打斷了林珣的話，“國公爺原是想一家買下一條巷子吧？

您這麼闊綽出手，想來對之后如何賺錢已經有了計劃。

我們就是分一杯羹而已，國公爺出大頭，我們出小頭，自然以您的意見為準。

是吧，叔父？”

林珣忙點頭：“是！”

剛才險些忘了，他就是個陪客，談生意由云嫣來，不能越俎代庖。

徐簡的視線在林珣與林云嫣之間轉了轉。

“賺錢嗎……”徐簡笑了起來，道，“不瞞兩位說，我買老實巷沒想過要賺錢。我辭了兵部，平日沒什麼事兒做，隨手買條巷子而已。我不缺銀錢，不在乎老實巷幾年回本，虧了也沒關系，貴府也和我一樣打算？”

林珣聽得頭皮發麻。

他以前沒有與徐簡打過道，只聽說過一些傳言，其中沒有哪一條是“紈绔行事”。

難道說，傷改變了人的？

不對。

這舉也算不上紈绔，買田買地買鋪子是正經生意，又不是斗斗蛐蛐，賭坊一個進出，銀子沒影了。

就是，不太符合他們誠意伯府的意圖而已。

不過，如此也就越發顯得他們的點子可貴。

章程都列好了，辦事兒有荊大飽，輕輕松松就有錢賺的買賣，輔國公應該不會拒絕。

“既是這樣……”林云嫣佯裝斟酌，又道，“您愿意與我們商談，應是存了結個善緣的想法。我厚請求一句，國公爺能否送佛送到西，換個巷子買？”

此話一出，不說徐簡聽著是個什麼覺，林珣不止頭皮麻，上都麻了。

這哪里是厚啊？

抹十層城墻皮都說不出這種話。

也虧得是母親不在場，若老人家聽了，恐是一口氣憋在嗓子眼了。

今兒真是怪了，徐簡與傳言里的不太一樣，云嫣自打邁進這雅間，說話也是夾帶槍的，與平素不同。

難道談買賣，就是得這麼談？

他雖然經驗不多，卻也替兄長跑過、辦過事，真沒見過這種路子。

輔國公聽了這種要求，恐怕不會高興。

只見徐簡往椅背上一靠：“我要是不換呢？”

“那就由陳桂與荊東家商量怎麼賺銀錢，”林云嫣答得理所當然，“您當個甩手掌柜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