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又是一個寒冬, 過完元旦後, 下了一場暴雪, 此後一直雨綿綿, 地上的泥濘就沒乾過。沈楠拿到了年終獎,好幾次想打電話請薑雁北再吃頓飯, 無奈天公總是不作,也就作罷。
雖然最近天氣不好,但今年對沈楠來說, 確實這幾年最順利的一年,所有的債務徹底還清,還有了一點積蓄。二十多萬對於從前的來說,只是一筆微不足道的零花錢, 因為不用靠自己的勞,自然不會放在眼裡。但今時不同往日, 這是自己工作一點一點賺來的,所以彌足珍貴。
過去幾年,總覺得看不到未來, 除了養家糊口什麼都不敢想,但現在看著存款的數字,也開始敢想一些事了。
沈耀畢竟曾經是一個功商人,商業頭腦和投資眼自然還是在的。想要東山再起, 重振沈家肯定不大現實, 但父同心, 一起努力過上更好的生活, 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還沒等到確定做點什麼投資,沈楠忽然接到一個出差任務。正是IWF那個項目,原來是第一次關於海洋的短片拍攝,匠心的工作人員和IWF那邊的人產生了一點不愉快。據說是匠心的人在海裡丟垃圾,惹了IWF那邊不高興,直接投訴到了匠心總裁辦,為了保持友好合作,第二次去西雙版納雨林,黎總便讓負責這項目的客戶經理沈楠親自帶隊。
IWF那邊的人已經提前過去踩點,聯絡當地的負責人。匠心這邊的拍攝團隊加上沈楠,總共四男兩。
奔赴西雙版納的途中,幾個攝像小哥不停抱怨。
“IWF那邊的人真是太難搞了,我拍了幾年片子,就沒遇到過這麼麻煩的客戶。”
“真的是,上回拍淺海,防曬都不讓我們塗,說是會影響海洋生,有這麼誇張嗎?”
“他們那個科研指導最誇張,我就不小心掉了個瓶子,讓我下水撿起來不說,還跟黎總投訴了。”
說到這裡,團隊的助理孩小葉不幹了:“什麼掉了個瓶子?明明是你隨手丟的。我們這是在拍環保公益片,你隨手就搞破壞,說得過去嗎?不怪人家薑老師生氣。”
那攝像小哥小陳,聽這麼說,嘿了一聲:“我看你是看上了那個什麼薑教授了吧?我看你還是別想了,那人很清高,眼肯定也高,絕對是看不上你這種男人婆的。”
小葉怒目:“你別說。”
小陳哈哈大笑,朝沈楠道:“楠姐,你看小葉是不是有問題?”
沈楠看著這兩個比年歲稍小的年輕人,但笑不語。
小陳也沒等的答案,說完長歎一聲:“希這次那位薑老師別親自來了,我們又不是專業人士,他這麼個嚴格的大教授坐鎮,力太大。”
小葉說:“薑老師好的。”
小陳道:“我也沒說他不好。就是……”他用手指比劃了一下,“稍微吹求疵了一點。”
沈楠笑道:“那位薑老師我認識,人確實嚴格的。不過我們是為人家拍片子,肯定得按他們的要求來。”
知道大家其實也就是稍稍吐下槽,畢竟他們是乙方,正所謂甲方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
西雙版納實在遠,到了昆明還得轉機,等抵達雨林區小鎮的民宿式酒店,已經是傍晚。
剛剛登記完畢,一行人正要先回房,忽然有人沈楠的名字。
沈楠回頭,看到從外面走進來四個人,打頭的正是名字的秦觀,而稍稍走在他後的,則是被小陳吐槽了一路的薑雁北。
果不其然,聽到小陳生無可地歎了口氣。
“沈小姐,你也來了?”秦觀笑嘻嘻地走過來。
沈楠笑著點頭說:“是啊,來給你們提供後勤服務,順便觀觀你們的工作。”
秦觀見到很高興,也不忘跟匠心其他幾個已經合作過一次的工作人員打招呼,又對沈楠說:“我們薑教授就不用介紹了,上回咱們一起吃過飯的。這兩位一個是我們的項目助理,一個是志願者。”
沈楠微笑著跟人打招呼。那位志願者是在讀研究生,這是他的寒假社會實踐。格很開朗的樣子,聽秦觀介紹了沈楠的份,自來般笑道:“哎呀!楠姐,你好漂亮啊,我最喜歡和一起工作了。”
因為是孩兒,沈楠聽了的話,只是好笑地搖搖頭。
小陳笑嘻嘻接話:“那是,楠姐可是我們匠心一枝花。”
秦觀笑道:“是啊,第一次見到沈小姐,我還心說,你們廣告行業的孩子都這麼漂亮的嗎?”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薑雁北,抬手看了下腕表,道:“行了,我們先回房討論下明天的拍攝計劃。”
剛剛經過舟車勞頓的幾位,頓時一臉鬱卒。小陳還悄悄湊到沈楠耳邊道:“看到沒?我沒說錯吧,接下裡兩天咱們有得苦了。”
沈楠瞪了他一眼,小聲說:“早點乾完早點回家。”然後揮揮手,“走吧,大家回房放了行李,集合去工作。”
匠心的幾個人拖著各自的行李轉朝樓梯走去,沈楠跟在後面,剛剛拖起行李箱,手上就忽然一輕,轉頭愕然看向不知何時走過來的薑雁北,在愣神間,他已經提起自己的箱子往前走去。
秦觀本來是走到前面的,快到樓梯時,好像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麼,回頭一看,見到沈楠的行李已經有薑雁北幫忙拎著,嘿嘿一笑,趕追上前面的小葉:“我幫你拎。”
小葉笑嘻嘻道:“謝謝秦哥。”
這會兒正是晚餐時間,一行人乾脆邊吃飯邊商討明天的拍攝。拍攝方案當然是早就擬定好的,只不過需要兩方再核對一番,然後是各種注意事項。這一番商討下來,就已經過了九點,兩邊道了別,各自回房去休息。
沈楠和小葉住一個房間,剛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小葉便舉起手機,笑瞇瞇道:“秦觀說請我們吃夜宵,咱們公司其他幾個人已經先去了,楠姐你要不要去吃啊?”
沈楠邊吹頭髮邊道:“行啊!”
西雙版納是亞熱帶雨林氣候,常年溫暖潤,饒是一月底冬天的夜晚,也不覺寒冷,晚上穿一件長袖外單外套就足以。
這種溫暖地帶,夜市自然紅火。沈楠和小葉趕去旁邊的大排檔時,其他人已經佔了張圓桌坐好,秦觀正翻著菜單準備點餐。看到來人,笑嘻嘻招招手:“沈小姐小葉,你們想吃什麼?”
沈楠看了眼旁邊炭火燒得紅旺的燒烤爐子,道:“隨便點幾個烤串兒就行。”
小葉也道:“我也是,多烤點菜一點。”
“行。”秦觀招來服務員,一口氣點完所有的菜,又了一箱啤酒,但被薑雁北製止。
“大家喝點意思意思就行,明天還得一早起來呢。”
秦觀一拍腦門,笑說:“也對,尤其是咱們扛機的小哥們,喝多了明天可能影響工作。”說完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朝服務員道,“燒烤每一種分兩串出來別放辣椒。”
桌子只有兩個空位,一個在自己公司這邊,一個在IWF那邊,小葉走在前邊,想也沒想就進了自己人中間,沈楠隻得在薑雁北和IWF志願者程佳佳中間的空位坐下。
聽秦觀這麼說,笑著隨口問:“有人不能吃辣椒嗎?吃燒烤那豈不是沒味兒!”
秦觀說:“都多能吃點吧,就薑老師不能吃辣,他有胃病,我也是上回才知道的。”
沈楠一愣,想起那次在湘菜館的場景,那辣度肯定比雲南的路邊攤厲害,他不是吃了多了麼?轉頭奇怪地看向旁的男人。
昏黃的夜燈下,薑雁北神無常,輕描淡寫道:“平時也能吃,就是最近胃不大舒服。”
沈楠點點頭,問:“那要不要點份粥?”
薑雁北淡淡看了一眼:“不用了,也不,隨便吃點就行。”
都是年輕人,年紀最大的秦觀也不過三十出頭,氣氛自然是不錯。尤其是男人們在一起,幾個烤串加半杯啤酒下肚,各種吹牛調侃就來了。
小陳見秦觀時不時就對隔了幾個人的沈楠獻殷勤,故意壞笑道:“秦哥,我們楠姐是公司一枝花,追的人能從我們十六層排到地下車庫。不過一個都看不上,至今單。廣大男青年還是有機會的。”
沈楠啐了他一口,笑說:“我怎麼不知道有那麼人追我?”
小陳道:“那是因為你一心隻曉得工作。連黎總去我們部門視察,都會以你做榜樣,讓我們多學習你的敬業。估計翻過年,你就是總監了。”
沈楠失笑搖頭:“別說,這話讓人聽到不好。”
小陳道:“這又沒有你們客戶部的人,就只有咱們創意部的。我跟你說,我們創意部的人最願意做你的客戶,好說話好通。其他兩個經理,都拽得二五八萬似的,還真把自己當什麼領導,使喚我們使喚得別提多來勁兒,一點沒如他們的意,就給總裁辦打小報告。”
其他幾個人也都紛紛附和。
這倒不假,沈楠雖然和部門幾個有競爭關系的經理關系不好,但和公司其他部門,尤其是創意部的同事,關系都非常不錯,知道如何行為事能讓自己工作更順利更輕松。
只不過,現下雖然如小陳說的,沒有部門的其他人在場,但知道什麼做隔牆有耳,笑著道:“大家都是想把工作做好,每個人的風格略有差異而已。”說完轉移話題,“大家趕吃啊,吃完了早點回去休息,明天才能好好工作。”
秦觀笑說:“沈小姐漂亮人又好,歡迎很正常。”
沈楠聽到人好這個評價,頓時心虛地笑了笑,下意識轉頭朝旁許久沒說話的男人看去。薑雁北早不知何時已經停下吃東西,慵懶般靠在椅背上,手中端著一杯熱水,慢條斯理喝著,沉靜的雙眼看著。
但是在轉頭對上他時,他又不著痕跡地將,目移開。
沈楠心跳不由得了一拍,他剛剛是在看自己吧?
吃了夜宵,睡得自然不會太早,但這幾年沈楠一直習慣了晚睡早起,第二天還是七點不到就起了床。他們是八點半出發,這會兒還早,小葉定的鬧鍾都還沒想,也沒醒,自己輕手輕腳穿戴洗漱,悄無聲息出了門。
酒店後面是個小花園,本地得天獨厚的氣候條件,讓綠植在冬天也繁茂叢生,各種不上名的鮮花開得正豔。空氣清新的簡直有點讓人醉氧。
沈楠正著,忽然看到前面的單桿上,一個男人正在晨中做引向上。
認出是薑雁北,猶豫片刻走過去,喂了一聲打招呼,但那人卻沒有反應,仔細一看,他是戴著耳機。
便隨手怕了下他的後背。
雖然隻輕輕了一下,馬上就離開,但因為他穿得是一件薄T恤,那堅的還是跟明顯。
而薑雁北因為沉浸於耳機裡的音樂和運,猝不及防被人了下後背靠近腰部的地方,手上力度一松,落在地上踉蹌了一步。
他蹙眉轉頭,看到來人,那擰著的眉頭又不著痕跡松了開,然後扯下耳塞。
沈楠看到他被自己隨手拍掉下來,差點嚇了一跳,訕訕笑道:“看你在這裡鍛煉,來打個招呼。”
自從這回他幫了自己,又終於為當年自己的荒唐給他道了歉之後,現在見他就坦然多了。畢竟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稚又荒唐的孩,而是一個已經算得上懂事的人。
薑雁北說:“你這麼早?”
“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