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吾到底還來是不來？”

“是啊，令拂一番好意，為備下梅宴接風，居然失約。”

歲末的長安園里，紅梅蘸雪，在連日云后的暖下爭相綻放，極目一片琉璃世界的清澈。散步花間的小姑娘們卻無心賞景，蹙著眉只頻頻詢問魏紫吾。

“呵，魏二莫不是還想拿腔拿勢，端得跟從前一樣。再不來，我可沒耐再等。”

“紫吾沒到定有其緣由。倒是你，你既然早對不喜，何必赴宴？”

在場的都是大燕最為家世顯赫的閨閣小姐，眾人為了魏紫吾爭執漸起，分兩派相持不下。盡管如此，卻無一人真正離開。

們都急迫地想看魏紫吾——想看離京大半年的，在褪下天之驕的環后，會是什麼樣子。

魏紫吾曾經多風啊。

父親乃弘恩候領定北大都護魏峣，掌遼西至河北幽瀛五州兵力。姑母魏貴妃后宮獨大，繼皇后薛氏也不得不避其鋒芒。表哥顧見緒是深重的皇子，除了元后留下的太子，就連繼后所出的皇子也被著一頭。走到哪里，都是奉承討好的。

可這些孩的價，與家族起落息息相連。魏家失勢，眾談論起魏紫吾自然不如從前尊重。而魏紫吾在貴圈風頭無兩的地位，也被蕭相的嫡蕭令拂取代。

被人穿了眼的魏紫吾，這個時候卻是在補眠。

從遼西趕路回京，著實太累。回到侯府“不云居”，足足睡了八個時辰，到這日晌午，才在繡被堆里漫不經心懶腰。

尚不知長安園里有人等著。

遇瀲聽見錦帳里的靜，上前打起帳子，伺候魏紫吾細細了臉，道：“姑娘，大姑娘在外面，今日來瞧姑娘幾趟了。”

魏紫吾稍微一默，便知對方來意，道：“讓進來。”

魏如珂被引進里間，就見魏紫吾趿著雪緞履坐在床沿，上著藕荷蝶襟夾棉細綾中中，眉眼盈盈，若櫻，長發順地披在肩后，從頭到腳無一樣飾，更兀現出本的冰玉骨。

魏如珂呼吸微頓，見到這位堂妹，方知“靈氣”一詞不難領會。即便兩人一同長大，但魏紫吾偶爾的眼波一轉，或微微挑起角，仍會看得恍神。

貴圈有不人花心思模仿過魏紫吾神態舉止，可絕天，任他人怎樣模仿，也難占其三分神.韻。

魏如珂早前打好的腹稿，瞬間有些出不了口。本是過來示威的，但被魏紫吾的芒了十幾年，在對方面前唯唯諾諾慣了，哪能一下就改變。

魏如珂小心道：“二妹妹，大伯好些了罷？”

魏紫吾遠赴遼西，正是因為的父親突發惡疾，脅痛至數度暈厥。魏紫吾沒有兄長，唯一的弟弟尚是三歲小兒。便著男裝，帶數位名醫和珍貴藥材去定北都護府，在父親邊照料了大半年。

“父親已漸好。多謝大姐關切。”

魏如珂聽著這話，心中不是滋味，明明聽娘說的是，大伯得的是不治之癥，現下不過是茍延殘，一旦大伯死了，便是們二房襲爵。

實在想撕毀魏紫吾偽裝無事的面，便用委屈的語氣說：“二妹妹，你都不知道，你不在京中這大半年，外頭對咱們魏家的態度實是大變樣……”

魏紫吾哪會不知道，只道：“捧高踩低是人之常，大姐不必太在意。”

魏如珂嚅嚅，索更直白：“二妹妹，過去給你當跟班的秦佩等人，現在都唯蕭令拂馬首是瞻。們都說，你是都及不上蕭大姑娘，過去的行事做派與簫令拂一比，顯得驕矜自負，半分也沒有底蘊。”

魏紫吾目掃向魏如珂，意味深長抿了抿角，不再接話。

魏如珂趕加了句：“這些可不是我說的，都是們說的。”

一旁拿著玉篦為魏紫吾梳發的遇瀲擰了擰眉，家姑娘最初聽到侯爺染重病時，憂心如焚，急得去遼西的這一路上吃不好也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后來侯爺的況好轉，姑娘的子才養回來。大姑娘好生無狀，一上門就說這些糟心話。

魏如珂不魏紫吾想法，又不敢再說別的，沒有達來意，到有些失。

打量著魏紫吾的寢間，門是金楠嵌方形雕鸞紋白玉座屏，床榻和椅面鋪陳同式三紫繡牡丹迭開錦綾，擺雪白的貂絨引枕，瀝彩梁枋懸下銀箔牡丹罩紗燈，兩窗間一幅狂客山人的“邀月書”，墨黑字跡被火鍍上一層暖黃暈，過圓扇頗黎窗，能看見門廊翹角下積雪的玉鈴在北風中搖。

的目又在多寶架上的紅珊瑚流香塔、黑白琺瑯平衡對馬上流連，從小到大，魏紫吾的不云居里總有很多喜歡的，想要的寶貝。

魏如珂想著，等爹襲了爵，第一件事，就是要搬進不云居。屆時大房孤兒寡母的，還不是得乖乖騰地方給。

魏紫吾從妝奩鏡子里看看魏如珂，對方的心思在臉上表無。魏紫吾眼中閃過一抹諷刺，魏如珂從這兒要走的東西也不了，現在怕是更打算鳩占鵲巢。

二叔頗為深沉狡慧，生出的兒卻相反。到底是一家人，魏家正是困難的時候，魏紫吾便只當不知。

實則魏紫吾心里并不好，父親的病來得怪異，時好時壞，眼見著有起，但冬日天寒，了風又咳得撕心裂肺。

并不想這樣快回京的，但貴妃和母親的信催了一封又一封，且母親和弟尚在京城，終究不放心。

兩個堂姐妹心思各異地沉默著，直到遇澈進來傳話。

“姑娘，英王殿下來了。”

魏紫吾微怔，昨日不是才過面？北邊的局勢，該說的也都對英王說了。只道：“請殿下在外稍待。”

魏如珂心下一喜，隨即又不悅。英王顧見緒是魏貴妃的兒子，在皇子中序齒為二，是們正經的親表哥。顧見緒昨天就親自出城去接魏紫吾，將送回侯府，今日又過來了，足見有多上心。

“二妹妹，我先去招呼表哥吧，讓他干等著咱們有失禮數。”魏如珂說完就出去了。

魏紫吾懶得去管魏如珂，拾輟規整了才來到明間。

窗下的六角椅坐著一道頎長影。男人穿藍地團窠寶花鹿紋圓領錦袍，正輕啜遇清端來的“溪鄉紅”，而魏如珂站在男人邊，笑地說著自以為有趣的事。

“表哥。”魏紫吾道。

“嗯。”顧見緒抬起頭，俊朗面容淡漠無波，一雙銳目不著痕跡將魏紫吾從頭看到腳，目在腰際多停留了片刻。

魏紫吾上是件淺黃蹙丹紅茱萸紋的袍褂，很寬松的式樣，分毫不顯出落得越發盈玲瓏的段。一點兒也沒有要為他裝扮的意思。顧見緒微微皺眉，指尖在茶盞邊緣點兩下。

魏紫吾倒不知顧見緒的想法，向來只在去人堆時才打扮。

顧見緒道：“如珂先回去罷，我有事與你二妹說。”

魏如珂的笑容僵在臉上。同樣是魏家兒，就因為大伯襲了爵，貴妃姑母和表哥眼里從來都只看得到魏紫吾。但顧見緒讓走，哪敢不遵從，只在心里記上一筆。大風小說

魏紫吾這才問：“表哥過來……可是昨日商定計策有變？”

“沒有。”顧見緒站起道：“是母妃。對你想念甚久，讓我盡快接你進宮，陪住幾天。”

魏貴妃向來疼魏紫吾。笑道：“好啊，我也想姑母了。今日我再陪陪母親和木丁，明天進宮向姑母請安？”

“行。”顧見緒話鋒一轉：“婼婼才起，還沒吃午飯吧。遼西那邊的吃食你定然用不慣，我帶你去四方街解解饞。”

婼婼是魏紫吾的名，家里親近的人才這樣喚。

這話說到魏紫吾心坎，睡到這會兒，腹中的確了，當即同意。

魏紫吾底子好，不怕冷。遇瀲抖開一襲斗篷為系上，這就出門了。

且說魏貴妃這一頭。

想要接侄進宮，在從前都是自個兒做主。但現在，執掌后宮的權力被歸還給薛皇后，也不能隨心所就辦了這事。

但魏貴妃不愿向薛皇后開口，索去慈頤宮稟明太后。

魏貴妃到慈頤宮時，里邊正熱鬧著。鷺鷥銅爐和地龍原就燒得旺，夾著陣陣笑聲，更是暖意融融。

這前朝和后宮里，多人經歷風風雨雨，起起落落，唯有太后，永遠屹立不堅若磐石。

太后與太妃、長公主等四人湊一桌在打馬吊。

太后態不胖不瘦，上是一襲絳紫地團金萬代葫蘆紋的緞袍，額間勒著明黃抹額，鬢發霜白，眉宇間舒朗寧和，目中卻聚著。

而坐在太后旁，被太后拉著要他看牌的年輕男子，卻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