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啊，說真的，我還是很欣賞你的，小伙子是真不錯，業務能力不比正式的干警差，工作表現還很積極……”

陳先云邊說邊連連搖頭，一副惋惜的神，顯得他多看重刀鋒似的。

說實話，陳先云確實討厭刀鋒，一直在找機會清退他。可這回確確實實不是他老陳的鍋，那他就不愿意做這個惡人了。反倒要說幾句暖心話，讓刀鋒記得他的好。

所謂“人”，大致如此。

“為什麼？”

刀鋒沒有爭辯，更沒有吵鬧，只問了這麼一句。

他知道這樣的事，不是陳先云可以決定的。雖然聯防隊員只是臨時工，但要清退的話，也得所長點頭，特殊況下，還得上一下支部會議。

陳先云沒這個權力。

實話說，刀鋒一個最基層的聯防隊員，離所長遠著呢。

平時就沒怎麼打過道。

他也不會去問所長為什麼，問了人家也不會告訴他真實答案。

說句不好聽的，都懶得跟他多解釋。

他不夠這個資格！

他知道，連這一句都是多余的，也就是順問了一下。

誰知陳先云還真就給了他答案。

“小刀啊，這回還真不是所里要清退你，所長那個人呢，你也是知道的，本來很好說話，我也跟他求過。但是吧，所長說，是上邊給他打了電話……你這次去玉海走親戚，沒得罪什麼人吧？”

陳先云提醒他。

刀鋒眼前猛地浮現出謝文青那張扭曲的臉！

沒說的，肯定是。

這就特麼尷尬了啊！

自己拒絕了楊浩東的幫助，想要憑本事干出個模樣來，誰知道謝文青不按規矩出牌，反手就給他來了這麼一招。

盡管謝文青遠在玉海，看似和巖門不搭，可那樣的大家族，在巖門也可能有關系的。說辦太大的事或許有點難度，只是清退一個派出所的聯防隊員，那還真不啥事。

估著謝文青這也是給楊浩東臉看！

你楊浩東要整我兒子，那我就整你兒子！

誰怕誰？

一個護犢心切的人要是腦殘起來，那是很可怕的。

干什麼都不計后果。

“行，謝謝老大，那我回家了！”

想通了其中關節，刀鋒再不猶豫，拿起面前的信封，朝陳先云點點頭，轉就走。

這回到楊浩東犯愣怔了。

真就這麼走了？

不吵不鬧？

這可不像是刀鋒的格啊。

這家伙是個典型的狗脾氣，屬打火機的，一打就著。

陳先云原本做好了心理準備，刀鋒在這里大鬧一場。陳先云甚至還另外準備了一條品南煙，作為安刀鋒的“道”。

這小子一蠻力，能打啊！

在派出所，陳先云雖說不怕，可萬一呢？

小辦公室就他倆，刀鋒真要是暴走，陳先云懷疑自己連一招都擋不住。

得虧陳所不知道刀鋒現在是“重生人士”，帶來了另一個時空二十八年苦練的好功夫，要不然，他怕是還得多準備兩條品南煙。

誰知刀鋒居然說走就走。

好像，哪里不對啊……

一直等刀鋒離開大辦公室，陳所還在發愣。

刀鋒還真就回家了。

就這麼出門，騎上個破自行車，吭哧吭哧地回旭日機械廠去了。甚至都沒去宿舍收拾自己的東西。

用不著收拾，刀鋒一定還會再回來的。

當然，不是打電話向楊浩東告狀，哭鼻子訴說委屈。

丟不起那人！

在楊浩東面前牛拉轟的人設既然已經立起來，就不能輕易自己給毀了。

盡管刀鋒相信，只要自己這個電話一打，用不了兩天，所長就得親自去旭日機械廠請他回來！

刀鋒得憑自己的本事再回來。

不管怎麼說，他現在也是個“神”！

這點能耐都沒有，不如現在就去菜市場買塊豆腐一頭撞死得了。

這次的事件出乎意料，總不見得每件事都會出意外。

總有一些事不會被蝴蝶翅膀改變的。

不過這個事，得便的時候，還是得想辦法讓楊浩東知道。到那時，謝文青就該明白，自己到底辦了件多蠢的事。

現在對刀鋒所做的一切，楊浩東都會加倍在兒子上討回來！

讓謝文青哭都找不到墳頭。

但那得等刀鋒憑自家本事回到派出所之后。

小刀哥很驕傲的好嗎！

刀鋒回到旭日機械廠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在此之前，他先去吃了個米線，把自己肚子填飽。應該說，這一次，陳先云其實做得還算地道。這個月他只上了十天班，陳先云也給他算了一個月的工資，再加獎金和津，兩百七十多！

陳先云這人就這樣，貪財，小肚腸，不是老爺們本，但為人世相當明。反正是慷公家之慨，用不著他自己掏錢，何必枉做小人？

慢悠悠吃完米線，太早已落山，刀鋒才騎著除了鈴鐺不響到都響的破自行車往郊區的旭日機械廠趕。

旭日機械廠是刀鋒父子倆的工作單位，大三線工程的產，建于山嶺之間，距離巖門市區有十幾公里路程，破自行車不給力，刀鋒騎了一個小時才到。

限于山間地形，旭日機械廠和那些建在平原地區的工廠頗有不同，廠房和住房大多是一層的平房，最高也只是三層樓房，多數是磚瓦結構。

刀鋒自己家就是住在一個山坳里，幾排磚瓦平房依山而建，擱在后世，算是一個清靜的好去，但在眼下，卻十分偏僻荒涼，鳥不拉屎。

原以為半夜三更的，這里肯定萬籟俱寂。

誰知剛轉過山坳，就聽到一片喧嘩打鬧，其中還包括人孩子的尖聲。

停下來安靜聽了片刻，刀鋒就大致搞清楚了原因。

黑疤子又來討債了。

欠債的是他鄰居，曲文彪，外號“彪瘸子”，和刀鋒一樣，都是廠里的臨時工。說起來，這位彪瘸子其實算是個“能人”，早早就辭了工下海做生意，是廠里第一批買了私人托車的“先富階層”。

只不過彪瘸子運氣不大好，前些年冬天騎托摔斷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也沒好利索，從此之后便落下了痼疾，走路不利索。

傷之后，小生意做不了，彪瘸子又沾上打牌賭博的病，沒多久便將那點積蓄輸了個。由“先富階層”迅速墮落“赤貧階層”。

盡管如此，曲文彪依舊死不改，益發的爛賭，還喝醉酒，變了最讓人瞧不起的“爛渣渣”。

家里一貧如洗，債臺高筑。

原本這樣的爛渣渣，是最討人嫌的，連廠里的街子都看不起他，沒人愿意到他家里來討債——連隔夜糧都沒有，一日三餐都犯愁，討債能討到什麼東西？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討債的人偏偏就喜歡往他家跑，黑疤子尤甚。

特別喜歡大晚上跑來要債。

原因倒也簡單：曲文彪的老婆李慧長得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