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看出季清菱的遲疑,廖嫂子忙往回找補,給自己帶過來的小丫頭言道:“今年十三歲,家中並未給起大名,只有個小名來弟,我與家有點舊,本想送去大戶人家當使丫頭,還託人幫著起了個文雅名字,喚作秋月,前日知道你這裡要,乾脆送過來了。”
笑得和氣,一副我跟你自己人,不著你著誰的模樣,說道:“這個年紀剛剛好,人又勤力,家裡一應雜務都能幫你做了,不比那些個小娃娃,還要費心調教,水桶都抱不,也不像那些年紀大有私心的,說不定買菜買柴,你給十文,要昧下四文。”
絮絮叨叨的,似是王婆賣瓜。
一邊說著,見季清菱並無反應,便手了那小丫頭,口中道:“還不去見過主人家。”
秋月被一提點,忙上前幾步,對著季清菱就地跪下,磕了兩個響頭,裡乾地問了聲好。
廖嫂子又道:“你也不用趕著說要還是不要,我先把人放這,你用幾天再看,如果不應手,我就給你換人。”語畢,找個理由,拔告辭了。
再說這秋月自了門,劈柴挑水,買菜掃地,沒有一樣不妥帖的,雖然做的飯菜著實難吃,想想自己每個月給的錢倒是著實不多,季清菱也不挑剔了,打算哪日再去找個幫傭的廚子兼著來做飯便罷。
因沒有多餘的房間,索在自己房中給秋月置了張矮牀,又添了被褥衫等,夜晚共同睡一間。白日裡秋月捯飭家務,季清菱就在堂中支了大桌子並兩張椅子,與顧延章一道讀書寫字。
以往沒當過家,不知日子難過,如今掌了事,才曉得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樁樁都是錢,這也就算了。顧延章與都要讀書,先不說筆墨紙硯,單單夜晚照明的蠟燭、燈油都是一筆不小的耗費。
眼見銀錢花的速度快得超出自己的預料,後頭顧延章學之後,更不曉得會有多開銷,季清菱不得不早早把賺錢的打算提上案頭。
與原先設想不同,薊縣乃是文地,學子多如蟻,以那一手字,抄書雖然也是條路,來錢卻太慢,價比實在是低,即使日以繼夜,也不過能圖個溫飽而已。思來想去,索生出了一個念頭。
都說文士風流,此既然文氣如此之盛,又有許多儒生匯聚,想必也附庸風雅。若是論起風雅之,又有什麼比得上古書?
前世季父好廣泛,尤其喜歡收藏珍本、孤本,名家書法畫作,把玩久了,除了自己仿著書、畫,遇上心中特別中意的,更是不曉得臨摹過多遍。次數多了,他便常常擇其中摯,從頭到尾仿作一番,照著真跡做舊了,搖頭晃腦樂一回。因這行徑實在不是什麼好事,不好對外公開,然而這等得意之作若是自己獨,與錦夜行有何異,也只好拉著家人一併鑑賞。
季清菱的哥哥們學業重,母親也有際產業要打理,只有是小子,並無科考力,又讀書,更這些歪門邪道,與季父兩廂一撞,如同烈火遇上桐油,兩人日日在一琢磨如何才能把作品仿得更像原作。
正好有幾年,季父遭了貶黜,外任做,差事閒了,便蒐羅了許多古法,得了空就與兒鑽研。季清菱不僅口,還要陪著手,到了後來,仿古作書作畫,就如同遊戲一樣簡單。只要給工材料,做出來的贗品拿去騙騙外人,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如今人一緩和下來,既要謀生,想著總不能坐吃山空,正發著愁,可巧與顧延章外出探訪書院的時候,許多次見到有人在茶樓酒館,書鋪寶苑說起送某某人什麼禮品,其中最常提到的便是某某年間某某版本某書多冊,某某人某某字畫,次數多了,不免上了心。
既有得買,必有得賣,原本雖只是當做遊戲,可如果能拿來換錢,也未嘗不可啊。
一起了心,隔日季清菱就換了不顯眼的學子打扮,去薊縣幾間出名的書鋪裡轉了一圈。此時已是冬末,萬漸漸復甦,因薊縣許多書院院考都在四月,離現在已經沒有多久時間,書鋪中人流也開始旺盛起來,夥計沒空招呼,只時不時來照應一下,免得這些個讀書人了書走,或是弄髒了紙頁。
在一邊,數著人流,又默默算一算哪些書賣得好,這書鋪一日流水多。趁著辰晚了,人羣稀落,這才上前而去,問那夥計道:“小哥哥,你們這收不收舊書善本?”
那夥計見怪不怪,一邊收拾書櫃,一邊道:“收,按品相給錢,若是太舊了,字暈了紙,卻是賣不出價的。”
季清菱又問:“若是從前的古書,你們是按什麼價格給?”
聽到這話,夥計才放下手中的活,擡起頭看了季清菱一眼。
季清菱投的這長得跟前世有幾分相似,許是因爲長在邊關,耐摔耐打,比起尋常人更康健幾分,這一陣子在薊縣安家,整個人都把從前逃難時的落魄將養了過來,前世在家,人人都寵著,又出生富貴,說話行事早已習慣了帶著氣場在。此時換了小孩打扮,開口老道,倒也奇異地沒讓人覺得違和。
那夥計本是薊縣人,見多了各文豪學子,也沒把季清菱放在眼裡,只當這是哪一戶來讀書的人家,暫時缺了錢,把書拿出來典賣了。這種人,他每隔十天半月,總要遇上一回,便照本宣科道:“這也不好說,你先拿來了,我們書鋪裡有老人,自會給你出價。”
正說話間,忽聽一旁有人故意清了清嗓子。
季清菱轉過頭,只見邊站著個十來歲的年,對方穿一棉襖,個頭不高,眉目間閃過幾不耐煩。
夥計聽聲識人,忙笑著從裡頭走了出來,口中稱呼道:“哎呀,居然是鄭小哥,今日怎麼勞煩您親自過來。”
那夥計看著至已經三十餘歲了,卻對那年口稱“哥”,言語之間畢恭畢敬,看得季清菱忍不住起了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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