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畫風,跟我爸,跟我爺爺太不一樣了。
我忍不住問他,“姥爺,您真是道家人麼?我爺爺他們面對別人挑釁,都是一副與世無爭,得饒人且饒人的態度,怎麼到了您這……”
“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啊”,姥爺慨,“如果是不長眼的,跟你手,斗法,你當然可以讓他。可是看出你有本事,還敢算計你的,你若對他們仁慈,那吃虧的就只能是你!你們北方人,無論是道士還是風水師,務實的不多,一個個全都被各種教條束縛。南方的風水師和道人就不一樣了,我們講的是實用,不矯造作,都他媽手了,還瞎客氣什麼?虛偽!”
我笑著點頭,“您說的……好像是,我沒話可說……”
姥爺也笑了。
他看著天上的星星,回憶起了當年,“我和你爺爺很早就認識了,我說他是偽君子,他說我是真小人。偽君子也好,真小人也罷,我們老哥倆的卻是過命的——什麼過命你懂麼?”
“一起經歷過生死。”
“錯!”
“那是什麼?”
“一起經歷過生死,只能說是好朋友,但不算過命”,姥爺說,“所謂過命,是他救過我的命,我也救過他的命,他能為我去死,我也能為他去死,這才過命。”
我略一沉思,點了點頭。
“那個姓郭的害你爸爸,我原本是要殺了他的”,姥爺看看我,“我要殺他,如同死一只螞蟻!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手麼?”
“為什麼?”,我問。
“因為你爺爺”,姥爺說,“你爺爺臨終前叮囑過我,說他走了之后,姓郭的必然會害你爸爸。他讓我不要為難郭,把這個事留給你。一來,這是你們吳家的事,必須由吳家人來解決;二來,這也是你爺爺留給你的機會……”
我會心一笑,“嗯。”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風水師要揚名立萬,需要的是機會,是機緣。以前我不懂爺爺這麼安排的深意,但學了三年數之后,我早已懂了。
郭道長是爸爸的劫。
而這個劫,恰恰就是我的緣。
事實也是如此,若沒有這個緣,也就沒有后來的我了。
爺倆又聊了幾句,姥爺回屋去了。
我也準備回房間。
剛走到門口,我媽打來電話,告訴我靈靈來了。
我心里莫名的激了一下,趕問,“靈靈來了?來清州了?”
“和你大爺還有你岳母一起來的,后天一早回去。你跟你姥爺說一聲,回來跟見一面”,媽媽笑著說。
我轉頭看向了姥爺的房間,猶豫了一下,“這會回去不合適,以后的吧……”
媽媽也沒堅持,“那行吧。”
“現在在干嘛?”
“跟你爸爸和你大爺喝酒呢。”
“您幫我拍張照片,我看看什麼樣的。”
媽媽笑了,“等著。”
很快,我收到了媽媽發來的照片,那是靈靈的背影。材纖細,頭發扎了小揪兒,脖頸修長,雪白,右手舉著酒杯,右腳大.大咧咧的放到了椅子上,笑的好開心……
我忍不住笑了。
……
那一年的春節,我沒有回家,跟姥爺在杭州過的。
道家的傳統,道人是不過年的,所以無論我家還是姥爺這邊,過年不過就是個形式而已。我們不準備年貨,也不包餃子,更不祭祖,一切都和平時沒什麼區別。大年三十,我照樣練功,除夕夜喝了一頓酒,后面直到二月二,我們爺倆都沒再沾一滴酒。每天除了練功,就是打坐,修煉的反而比之前更用功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日子,簡直就是姥爺對我的特訓,加訓。凌家的規矩,一旦弟子出師,無論學到多,師父都不能再教了。老爺子是掰著手指算日子,想在我出師之前,盡量多教我一些而已。
這種加訓,一直持續到了那一年的二月初三。
這天我起了個大早,準備練功,姥爺從屋里出來,把我攔住了。
“今天不練功了”,他對我說,“我給你買了機票,咱們去外面吃,吃完了我送你去機場。”
“去機場?”,我不解。
姥爺沒多解釋,背著手,繞過我,走出了院子。
我趕回屋拿了外套,走出院子,鎖上門,追上了老頭。
姥爺的房子位于杭州老城區,巷子外面就有粥鋪。
我們來到粥鋪,點了兩碗小米粥,五屜小籠包,兩碟小咸菜。
我剛要問老頭機票的事,我爸打電話過來了。
姥爺讓我接電話,自己夾起一個包子吃了起來。
我只好先接電話,“喂,爸。”
“姥爺給你買了機票了麼?”,爸爸問。
“買了”,我看了看姥爺。
“好”,爸爸踏實了,接著說道,“你吃完飯就去機場,去上京,到那之后有人接你。我一會把你電話給,到時候會跟你聯系。楚寧,和你同年,我不是給你定了兩個未婚妻嗎?就是其中一個……”
我愣了一會,反應過來,“哪一個?爸有生死劫的那個,還是家里要改風水的那個?”
“爸楚飛,是個投資人”,爸爸沒有直接回答,“的事,等你們見面會跟你說,你直接去就行了。”筆趣閣
“好”,我點頭。
“你到了上京之后,自己租個房子”,爸爸接著說道,“以后的路,自己走,靈靈也好,楚寧也罷,什麼時候你有了孩子,再回清州來。你上京那邊還有兩位師叔,也是郭道長的弟子,他們和我差不多的遭遇,以后他們得仰仗你,你不要不管他們。等你到了上京,他們會和你聯系的。”
“好”,我點頭。
“還有一件事”,爸爸補充道,“二月初七,是你大爺的生日。我和你媽媽不方便去東北,你就代替我們去,給他祝壽。你不是想見見靈靈麼?到那就見到了——別空著手去,給你大爺,你大媽還有靈靈都買點禮,不要小氣!”
“爸……”
“記住了麼?”
“記住是記住了,不過……”
“不過什麼?”
我看了一眼姥爺,轉過來,低聲音,“我沒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