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碑》
這件斗篷——或者說披風,很輕。
郁飛塵手抓住邊緣,羊呢的質地,細結實,是高級軍的制服中才會配備的那種,寒的好東西。
不過,再高級的制服披風也無法和被子相比。前兩夜,這位長即使著披風,也仍然被寒氣侵染,不住咳嗽。
但這厚度對郁飛塵來說足夠了——雖然冷或不冷都不會對他的產生太大的影響。
他不別人的東西,不過這披風倒沒超出能容忍的限度。他往自己上攏了攏,冷的覺很快退去。安菲爾德說話時總有種端正優雅的腔調,使喚人時也理所當然,有時讓人想起古城堡里養尊優的舊貴族,每次出門前,都會有仆給他的披風薰以松木的香味。
但事實上并沒有,披風上只附著冬日夜風的寒意,是那種下雪時特有的氛圍。
安菲爾德也接了他的被子,營房沒人說話。
雖說可用于睡眠的時間必須珍惜,郁飛塵還是在離早上五點只有兩分鐘的時候主清醒了。天微微亮,白松睡得很沉,壯漢那邊傳來微微的鼾聲,大鼻子的呼吸節奏證明他沒睡,安菲爾德也沒有。
他摘下了自己眼上的黑綢帶,放在安菲爾德前面。
安菲爾德收回了那綢帶,沒說什麼。
五點一分,郁飛塵閉上眼繼續睡,直到總管的開門聲把他們醒。
“這已經是您在科羅沙雜種的窩巢度過的第二夜了,尊敬的長。”總管聲音尖細,笑道,“關于他們的地道,您有眉目了嗎?”
“沒有道。”安菲爾德走出門,和總管肩而過——或許稱不上肩而過,因為總管的肩膀只比他的胳膊肘高一點。
“或許只能歸結為科羅沙的巫了。”總管跟上他,說,“不過,您盡管放心,大校已經連夜制定了新的管理制度,越獄永遠不會在橡谷發生。”
安菲爾德的聲音冷冷響起,卻并沒有接總管的任何話茬:“記住昨天我說的。”
對著安菲爾德離開的背影,總管的角不屑地了一下。他把皮鞭狠狠摜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啪”響,然后清了清嗓子。這是他要發表總結或講話的征象。
“在昨天,我們的幾位榮的士兵被調遣去進行其他神圣的事業。同時,大校認為,你們的紀律比起我們,實在是太過松散。我們為了管理你們付出了太多不必要的力。這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橡谷就是你們的家,它應當秩序井然。”
他拍了拍手,一個衛兵走上前,呈上數十條黑的皮手繩。
“牧羊人不會親自放牧,因為他有牧羊犬。”他走進最近的一個營房,給其中一個人套上了一個手繩,又拍了拍他的手背,“你每天可以用雙倍餐食了,牧羊犬。”
接著,總管走每一間營房,一邊毫無規律地給每個營房中的一人套上手繩,一邊宣告新的規章。
每個營房中被分配了皮手繩的人被稱為這件營房的“監察員”,負責監督營房里其它人的一舉一,貫徹橡谷所制定的規則。如果有人犯錯,監察員要懲罰并強制他改正。如果沒做到,那罰的就是監察員自己。
而如果有人產生了逃跑的意愿,監察員必須上報,會得到獎勵。否則,整個營房里的人都會被死。
“當然,如果有人真的逃掉了,”總管惻惻說,“所有人——就可以去見你們親的約爾亞爾拉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他邁進了郁飛塵他們所在的房間,目在四個人上逡巡不去。
“訟,年輕小子,蠢牛——”他咧開,“大鼻子,我記得你的鼻子,十個□□犯里有八個長著這樣的大鼻子。”
——他哈哈大笑,把皮繩系在了大鼻子手上,大鼻子惶惶低下頭。
營房里的事務結束后,總管卻沒像往日一樣讓他們據分工不同依次出去,而是所有人一起走出了營房。
四輛卡車一起在外等著。
“你們的任務變了,”總管說,“我們尊貴的、高貴的、他媽的安菲爾德上尉認為他辦公室里的炭火燒得不夠旺。今天,你們所有人都給我滾去北山伐木。”
“監察員多留五分鐘。其它人上前三輛車。上尉會在晚上七點檢查你們的勞果,如果數量達不到他的要求,你們他媽的就在那里通宵砍樹吧,雜種。”
人群里頓時響起竊竊私語。其中有幾個把目投向了郁飛塵,連白松也愣了:“這……”
原因無他,他們約定好的逃跑計劃里并沒有這麼一出。那個計劃是從磚窯開始的。
郁飛塵微抬頭,著鉛灰的天空。
北風,快下雪了。
一旦地面鋪上了一層雪,逃跑時的腳印就清晰可見,被追上的可能也直線上升。
在他的計劃里,雪也是一個必須要考慮的因素。
風和時間也是。
他想過萬一下雪要怎麼對付——他知道對策。
但是著空無一的天幕,他還是到了一種,若有所失。
在過去的一天里,他排列組合了計劃中所有可能掉鏈子的人,和所有可能會導致失敗的因素。但沒想到,安菲爾德一句話,讓他的所有演算都失效了。
他考慮了幾乎所有形,唯獨沒把安菲爾德考慮在。或者說,他沒想到安菲爾德的作會比自己還快。
——他還沒什麼辦法。
終于把目從天空移開,他對上了白松探詢的眼神。
“你還好嗎?”白松問。
“還好。”郁飛塵答。
“你看起來像個被妻子背叛了的……”白松組織著措辭:“……的男人。”
郁飛塵面無表地看著白松,不知道這男孩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了這種奇怪的幽默。
“上車。”他說。
以類聚,磚窯的人們還是自發上了同一輛車。三個當地司機各開一輛車,他們同時也是看守,每輛車的駕駛室里還各有一名帶假槍的看守和一名帶槍衛兵。
也就是說,將一共三名有真槍實彈的衛兵、六名看守,還有十幾個“監察員”監視他們今日的伐木。看守和監察員暫時可以忽略不計。
“況壞了,我們怎麼辦?”車里,白松小聲問他。
郁飛塵說:“沒壞。”
人員從分散在三變了集中到北山,手里可用的武從磚頭變伐木用的斧子,這不算壞,甚至比之前好多了。
——只是需要重新排列組合而已。
前天晚上,他們和安菲爾德一起推出了營房時間異常的真相。得出22號的午夜,時間線會發生斷裂重合,無法預測的恐怖之事會發生。
安菲爾德說,他會盡力讓人們在那之前轉移出去。但是,統治橡谷收容所的那位大校顯然不可能讓俘虜們長期轉移到另一個地方。能讓俘虜們午夜12點時不在收容所,安菲爾德已經仁至義盡。
但這解決不了本的問題。集中營的時間是扭曲變形的,23號到30號這八天在某種意義上不存在了。據他們的猜測,最可能的況是,午夜12點一到,31號的收容所直接降臨,取代了原本的收容所。
而31號的收容所是什麼樣子,取決于他們做了什麼。
剛到收容所的時候,他們什麼都沒做,得到了全員被毒殺焚燒的28號。
過了一天,格德前往化工廠,得到了微笑瓦斯全面泄,所有人死亡的29號。
再過一天,他和幾個領頭人通了逃跑計劃,得到了有人告,全員被死的30號。
所以,在12點之前,他必須創造另一個局面。
一個無論如何預言,都會讓31號安然無恙的局面。
白松又問:“昨晚的預言里,我們會被告,怎麼辦?現在還有監察員了。不告訴他們嗎?不可能呀。”
這是個涉及所有人的計劃,所有人到時候都會知道。
他們邊的金發壯漢喃喃出聲。
“沒人告,我們可能功,可能失敗。功就全部逃走,失敗就全死了。”
“有人告,他們可能把我們全部死。”他繼續說,“也可能只有我們幾個死了,其它人活著,到后來再慢慢被黑章軍折磨死。”
沒錯。
擺在他們面前的,有且僅有兩種命運。
全部活下來,或全部死去——昨晚他們所看到的景象也證明了這一點。
“對啊,無論如何都會死。”白松說,“不會有人告的。”
“除非是安菲爾德上尉。”
“但上尉是個好人。”
“閉。”郁飛塵道。
幾乎所有人都習慣把失敗的原因歸咎他人。這場逃跑功與否,從來不取決于告。因為有人告也是掉鏈子的一種,他會考慮在。
那兩個人短暫地安靜了,讓郁飛塵清凈了一段時間。
但當卡車搖搖晃晃行駛到北山的時候,這兩個人又開始了。
“錫云沒有好人。”
“那科羅沙人誰會去告?”
還好,就在這時,卡車搖搖晃晃停了下來。
北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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