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宣仲安與父親夜談過歸屋，燈下，妻子半倚在椅子上眼睛半閉，他了一眼，睜開了眼來，朝他笑了一下。

燈中的笑靨，絕清麗。

宣仲安揮退了下人，見拿開上的針線起，他往前走了兩步，在膝前蹲下，把頭埋在了有膝蓋里。

許雙婉怔了一下，隨後輕嘆了口氣，手住了他的頭。

拆解著早間為他梳的發，溫言道：「今天累嗎？」

宣仲安在膝上搖了搖頭。

許雙婉鬆開了他的頭髮，拿手梳了梳，「起來了啊，換裳，你到床上來，我給你梳梳頭。」

「夜間不能梳發。」宣仲安悶聲道。

「那不梳了。」

宣仲安又搖了搖頭，被拉了起來，張開手看著的臉，「你怎麼不信？」

許雙婉眼睛帶笑，微笑看著他。

「你這個人……」

「單老人家說了，每夜替你梳梳頭，疏絡一下你頭上的經脈，晚上你也能睡的好點。」

「你還知道啊？」

許雙婉先是坐月子，又是帶鈺君，府中也一直有事要置，對他是沒以前那般天天上心了。

心裏知道，但他沒說什麼，猶豫了一下，也就想等這段時間過去罷。

但想想，還是不能，現在聽他這口氣，看樣子他心裏不是不介懷的。

微笑著看著他，宣仲安被看得瞪了一眼，「你還覺得你有理了？」

許雙婉笑了起來，見丫鬟輕手輕腳地放下了熱水退了下去，拉了他過去洗漱，「對不住了。」

宣仲安在盆架邊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從的臉看到的盈盈細腰，眼睛又回到了的手上，等過來站到他的面前，他在蒙住他臉的熱帕當中說了一句，「你瘦了好多。」

「誒。」許雙婉著他的臉，點了點頭，想了想又問：「可還？」

宣長公子點了頭。

「可是真心呀？」

宣仲安抬頭，把的手往口拉。

許雙婉笑了起來，「聽著還可以。」

宣仲安角也含笑，「只是可以？」

許雙婉覺著在手底下那砰砰鼓著的心跳聲，的眉眼溫得就像一汪春水，「你現在在想什麼呢？」

「在想，你終於願意正眼看我一眼了。」

許雙婉輕拍了下他的肩，「不許胡說。」

宣仲安搖了頭，「沒有胡說。」

「唉……」許雙婉看著他的臉，怔仲了一下，過了一會，與手摟著了的腰就不放了的丈夫道：「你不嫌我多事就好。」

「不嫌。」

「你不高興，我也不高興。」

「嗯。」

平時能言會道的夫妻倆這時候卻像是不會說話了一樣，一個人坐著，一個人站著，就這樣相抱了好一會，誰也沒有出聲。

這一夜宣仲安睡的很沉，第二日早上他起來，先是興高采烈地看著許雙婉孩子，接著就把跑進來的康抱起，說要帶他出去跟他一塊練鍛，被他煩了一個早上的許雙婉見他出去了，那口氣還不松，就見他背著咯咯大笑的康又進來了，跑到面前低著腦袋跟說：「對了，忘了跟你說了……」

「嗯？」許雙婉把含著，轉著臉就看向父親的鈺君的小腦袋轉了過來。

「你笑笑？」

許雙婉百忙當中了個空，給他了一個笑。

宣長公子很是滿意，道：「父親跟我說了，由我來請外先生，他則跟著先生帶著康啟蒙了。」

他跟妻子道：「我太忙了，康跟我學不穩，還是得有先生帶著手把手教著才是，你說是不是？」

許雙婉笑著點頭。

「我知道兩個能帶康啟蒙，就是人不好請，我這幾天琢磨下，回頭把人請來，你等我晚上回來再跟你商量這事……」

看他眼睛看著，話說完了也不走，許雙婉莞爾，「好。」

看笑著道好，宣仲安這才跟一直扯著他頭髮的兒子斥道：「把我頭髮散了，又得你娘梳。」

「好煩呀，」康嘟，「要走了，莫要煩娘了。」

「你知道什麼煩你娘？就是你……」宣仲安背著他往外走，斥到一半又跟他道：「跟你娘說一聲。」

「娘，走了。」康回頭大聲道。

「誒，早點回。」許雙婉笑著他回了一句。

「就是你沒事就跟我頂，這才煩你娘，你可知道？」宣仲安背著兒子責備著他遠去了，就是他們走得遠了，約間還能聽到他教訓康的聲音。

等聽不到父兄的聲音了，鈺君「呀」了一聲，鬆開了間的，回頭往門邊看去。

許雙婉見看個不休，不願意吃了，含笑把放到了來接手的虞娘手裏。

虞娘疼惜地把小姑娘接了過去，跟許雙婉道：「夫人，我看長公子高興起來了。」

許雙婉點了點頭，這才放任自己出了點松倦之意，「他高興了就好。」

虞娘輕應了一聲，又看了夫人一眼，見夫人沒有多說之意，便收住了口中的話。

其實覺長公子跟夫人之間起了點變化，覺上好像是更親近了些，兩個人之間好像更好了……

但這種覺只是一種覺，說不清道不明，看樣子夫人也不想多說，虞娘便把話吞了下來。

他們家這位夫人，跟夫人不一樣，萬事心裏都有事，更無需下人故意說什麼好話來討歡心。

看著是溫婉賢淑，但也只是表象，侯府如今井井有條，規矩分明，那不僅僅是溫婉就能治得下的。

就如長公子的心，那不是只是溫婉就能得到的。

**

等到二月一過，這年的春闈就結束了，四月的殿試依舊如期舉行，但殿試主持則由左右丞相和如今的閣閣首徐沫鴻主持。

奉先承還是當朝的右相，就是寶絡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奉相只要在朝廷上一開口，就要對上聖上嘲諷的小眼睛，久而久之，他都不願意在朝廷上說話了。

現在聖上走了都快一個月了，奉相又左右逢源了起來，跟朝廷新晉們走頻好，喝酒斗詩忙得不亦樂乎。

這天他在衙門裏不巧遇到左相，最近很是春風得意的奉相一見到左相的影子，還沒等人走過來，扭頭就走。

「右相大人……」

奉先承這還沒走兩步，就不得不停住了腳，端著一張笑臉就回頭，看著一臉狐貍相的左相大人掛著一臉的似笑非笑走了過來，拱手道：「左相大人！」

「右相大人，最近很忙？」

奉先承在心裏罵了他一句小狐貍，但他是靠著小狐貍才逃過一劫的，不得不賣他面子：「也沒忙什麼，左相也知道，老夫手頭上也沒幾件正經事，就是老夫是個不甘寂寞的子，這不最近看京中青年才俊薈萃一堂，見才心喜，不免……」

奉先承當宣仲安是來警告他的，心裏苦不已。

他就是個傀儡擺設，他也是一國之相啊，這有人給他面子請他赴宴，他還能老在家中不？他現在已經唯聖上和左相大人馬首是瞻了，這兩位總得給他點活路吧？

「不免如何？」宣仲安揮袖，「奉相大人不忙就好，與我走走罷。」

奉先承無可奈何跟著他走，「不免就多赴了幾場宴罷了，都是清宴，以茶代酒的清宴。」

這風氣，還是宣相帶來的，現在那些青年才俊學著宣相大人說話那個似笑非笑，一開口就堵得人難的調調不說，連他那派作態都學去了，宴會上不喝酒不說，大春天了，天氣都暖和了，還要往上披件不知道從哪箇舊鋪子裏刨出來的舊裘，也不怕捂出一痱子來。

「奉大人這幾天東奔西跑的，就為的赴宴？」

「那我還能為何？」奉先承有些心虛，但心想他還沒為他奉家的那些不的謀什麼位置呢，連個口都沒開，宣仲安就是抓他把柄也抓不到，但理直氣壯地道：「難不宣大人還覺得老夫另有心思不？」

他現在連個蒜皮的事都不管了，一國之相當得像他這樣只佔個名的，古往今來，呃，古往今來，還真是有幾個。

奉先承沉默了下來，心裏也有些憋屈，但想著，他還是把奉家扛下來了，他便又把這口氣咽了回去。

「我還以為，奉大人這是在為聖上挑選考察賢才，」宣仲安說著話頭一轉，與奉先承道：「奉大人有沒有看中眼的？」

他口氣太溫和了，這段時日看了他不冷臉冷笑的奉先承先是一愣，在心中琢磨琢磨了一下他的口氣，方才接話道：「也沒有什麼看中眼之說，我這天都是去湊熱鬧，就是想看看現在的這些國之棟樑都在玩什麼。」

「還有說什麼罷？」

奉先承瞥了他一眼。

「奉相曾也是轟一時，逢人皆賀的狀元郎啊。」

「都過去的事了。」

「哪有過去，」宣仲安搖搖頭，「就是現在，您也是這十來二十多年的狀元郎當中，做的最為出者的一個。」

奉先承停下了腳步，「宣大人，明人不說暗話，你是個什麼意思，就跟老夫說道明白罷，這猜來猜去的，也傷。」

宣仲安頷了下首，「奉大人，我把這次殿試的主持給你，點選三甲的事也給你，你看如何？」

奉先承頓時錯愣不已，隨後他笑了出來，「宣大人，你信我？」

他不敢置信地失笑搖頭。

「嗯。」

「你不怕我趁機收攏黨羽？」

「那正好，」宣仲安朝他側頭微笑，「我就不用攔著聖上收拾你了。」

奉先承哈哈乾笑了兩聲，又抬起了腳，跟在了宣大人的邊。

「如何？」走了兩步，宣仲安道：「奉大人在朝為，既然佔著個位置，總得為天下為百姓謀點福祉才好，你說是不是？」

「老夫沒你那般清明，」奉先承道，「不過，這事老夫答應了。」

說到這，他自嘲一笑，「算是將功贖，給我奉家後人謀條路罷。」

「嗯。」宣仲安聞言，頷首點頭，跟奉先承又走了一會聊了幾句，這才告辭，帶著後的大堆人馬去了。

他走後，奉先承邊的師爺上前跟主子道：「宣相大人這是？」

「未必好心，但也未必壞心，他這個人，」奉先承說著也是不敢茍同地搖了搖頭，「還真是什麼人都敢用。」

敢賭，敢拼，敢博，敢用……

他這樣的人不出頭，也難。

宣仲安把殿試點甲的這個燙手山竽扔出去了，這天下午忙完公務，他著人去府里通報一句他會晚點回去，讓夫人給他留飯的話，他出了衙門就去了徐家。

他到徐家的時候，徐家的閣首大人徐沫鴻徐老太爺還沒回府，徐府的大爺倒是在，聽到通報就出來歡迎宣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