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蕭蕭,冬天馬上就要到了。
陳應堂帶著鹽科提舉司一大票員,站在衙門外,被寒風吹的,那心里,是拔涼拔涼的。
今年,他真是倒霉了!
剛開年不久,南那邊便突然間竄出個瘋王來,足足訛了他們五百萬斤私鹽一年。
那也就罷了,反正,這私鹽買賣的收益,大多是要上繳的,一年損失五十萬兩的收益,攤到他這里也不是很多,他還可以忍。
問題,這臨到年尾了,突然間又傳來消息,巡鹽史房可壯來了!
房可壯這瘋子,可比南那瘋子可怕多了。
瘋王朱圾那是你給鹽他就不瘋了,這瘋子,你塞錢他都不收,只要逮到證據,就把你往死里整!
這家伙巡視兩淮鹽科提舉司的時候,幾十萬兩銀子塞過去,他看都不看一眼,不管怎麼托關系求,他都不管不顧,就是要查個底朝天。
結果,愣是得浙黨壯士斷腕,把兩淮提舉司的員,全部送進大牢,咔咔了好幾個!
這瘋子要來了,可怎麼辦啊?
也不知是風太大還是風太冷,陳應堂和一干鹽科提舉司員竟然都有點瑟瑟發抖之。
終于,前面一陣銅鑼聲響起,兩隊舉著牌子的衙役出現在前面大街的拐角。
牌子很多,什麼“肅靜”、“回避”、“巡鹽”、“史”等等,一長溜。
這家伙,好大的派頭。
你他嗎不是不貪嗎,出行你就別帶這麼多衙役啊,這些衙役一路吃喝拉撒不要錢的嗎?
陳應堂暗自腹誹了一句,表面上卻是恭恭敬敬的迎了上去,對著那馬上一臉牛劈的家伙拱手道:“史大人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房可壯一個翻從馬上下來,又整了整服,這才牛哄哄的道:“陳大人,不是要你們不要迎了嗎,怎麼又跑出來迎了,這麼一大堆人,都不用理公務的嗎?”
我。
我理你嗎呢,你個裝貨。
陳應堂無奈賠笑道:“大人說的是不要去城門口迎接,您都到衙門口了,我們還不出迎,那豈不是太怠慢了。”
房可壯貌似有些不耐煩的揮手道:“行了,行了,都回值房去干正事吧,別在這浪費時間了。”ωWW.166xs.cc
暈死。
一眾員眼睛不由齊刷刷看向陳應堂。
你們這幫白癡,不知道這家伙好面子啊?
看什麼看,全部給我滾回去啊!
他回頭狠狠一掃,大聲呵斥道:“你們都聾了嗎,房大人你們回去干正事,你們還杵在這干嘛?想懶啊!”
嘩啦,一眾員一下全竄回衙門里去了。
房可壯見狀,這才微微點了點頭,溫聲道:“陳大人,走吧,領本進去看看。”
看尼瑪!
陳應堂雖然極不愿,表面上還是相當恭敬的把房可壯迎了進去。
房可壯也沒去別的地方,他就讓陳應堂把他帶到架閣房,然后,一屁坐書桌跟前唯一的椅子上,牛哄哄的道:“陳大人,所有鹽井的記錄都有吧?”
陳應堂連忙點頭哈腰道:“有,有,有。”
說完,他直接朝架閣房管理公文的吏目使了個眼。
很快,那吏目便抱著一堆書冊恭敬的擺書桌上。
房可壯隨意了本,翻看了幾頁,眉頭便不經意間微微一皺。
這些人,當本什麼都不知道是吧?
一口鹽井,一年才能產鹽五千斤左右!
干活的鹽工,都在那睡覺嗎?
正常況,一口鹽井一年產鹽一萬斤都不算多!
他干脆合上書冊,冷冷的問道:“四川現在總共有多口鹽井?”
唉。
還是被這家伙看出來了。
這種事,在普通員之間本不是什麼,一口鹽井出產一萬多斤,報五千多斤已經算多的了,要是那些太監鹽監,出產一萬多斤,他們能讓你報上去一千多斤就算不錯了!
不過,這種事卻不能讓房可壯這種一筋的二愣子知曉,他們一知道,麻煩就大了。
唉。
這可如何是好啊!
陳應堂無奈的拱手道:“回大人,四川現有鹽井六千三百七十一口。”
六千多口?
這幫家伙一年竟然吞了三千多萬斤!
哼!
房可壯冷冷的道:“鹽引票號。”
陳應堂連忙又朝那吏目使了個眼。
那吏目很快又抱著一堆書冊疾走過來,恭敬的擺放在書桌另一側。
房可壯翻開匯總頁一看,果然,一年的鹽引票號加起來總共才三千萬斤左右。
哼!
他把書冊一合,蹭的一下站起來,冷冷的道:“陳大人,本還有事,就不叨擾了。”
說完,他便負手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你拽什麼拽,沒有證據,你能奈我何?
難道,你還親自跑所有鹽井去蹲一年不?
你倒是去蹲啊,蹲死你個王八蛋!
陳應堂氣得啊,牙都快咬碎了,不過,表面上,他還是屁顛屁顛的跟上去,恭恭敬敬的把人送了出去。
話說,陳應堂一個從五品的鹽科提舉司提舉為什麼這麼怕一個七品的史呢?
就算這家伙是巡鹽史,他后也有浙黨撐腰不是。
他在人家面前,為何要怕得跟個孫子一樣?
這幫家伙,是真不好惹,因為他們是所謂的清流,也就是親東林一系的員。
萬歷朝所謂的東林并非全部是真正的東林黨人,東林還分為真正的東林黨人和親東林一系的員。
真正的東林黨人,那都是去過東林書院,跟東林元老們一起議過朝政的。
而所謂的清流,就沒去過東林書院,但是,這些人大多都是親東林一系的。
他們浙黨,跟真正的東林黨人剛的時候,可以毫不留,把人家一網打盡,全干趴下,全趕回家。
但是,面對所謂的清流,他們卻不能見一個干趴一個。
因為,任何朝代,清流表面上都是主流。
朝堂之上,一筋,直腸子,二愣子,多的很,這些人一般都自詡清流。
因為,清流了不起啊!
他們可以大聲喊,我是清流,我兩袖清風,剛正不阿,我要名垂青史!
而貪污吏,基本都是悶聲發大財,從來不會跳出來說,我是貪污吏,貪了很多錢,我牛壞了,我要臭萬年!
所以,歷朝歷代,出名的大都是清流,因為他們敢喊啊。
而貪污吏,除非被逮到了,基本上是不會在青史留名的。
房可壯這家伙就是一個以清流自居,而又沒去過東林書院的親東林一系員。
這家伙,一場兩淮鹽引窩案查出來,在清流之中頓時名聲鶴起,已經有了清流領袖的風范。
浙黨,最怕的就是這種二愣子了。
因為,你不能弄他,你一弄他,朝中的清流便會群激,跟你剛到底!
那時候,真正的東林黨人便會暗中出手,利用清流的力量翻盤。
這種事,都出現好幾回了。
所以,浙黨對于這些以清流自居的親東林一系的員那是相當的忌憚,一般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