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屬大院的國慶文藝晚會，場地定在了院里的多功能匯報廳。平時大院里搞個什麼活，大家要聚一起熱鬧的，都在這里辦。

這廳里差不多能容納一千個人，對于大院里居住的戶數來說，絕對是綽綽有余的了。哪怕所有人都來了，也坐得下。

今天的匯報廳，在舞臺的正上方拉了一長條橫幅，兩邊又都用彩綢跟五六的塑料花裝點上，就連舞臺下前排的椅子上，都拿紅綢綁上了做裝飾，很是用心布置了一番。

文藝演出定在晚上八點開始，很心地預留了時間，讓大家各自在家吃飽喝足了再來觀賞演出。從七點四十開始，就有人陸陸續續地溜達著來了，國慶高興，能看出來不人在家都是小酌過了，一個個都十分，嗓門兒都比平常要大，大老遠了見著個人就開始喊著招呼了。

“老蕭！最近怎麼沒看你出來下棋啊？怎麼，上次鎩羽而歸，這是怕了我了？不敢再來較量了？”

一個頭中年人對著迎面走來的人喊道。

他對面走過來的一家四口，正是蕭蕭他們一家子，被“老蕭”的就是蕭蕭他爸，老蕭同志明顯也沒喝，一張臉都有點紅了，見到老棋友，他緒興得很，往前走了幾步跟老婆孩子錯開，兩個中年男人勾肩搭背地就聊上象棋了。

蕭蕭和蕭蕓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蕭蕭在報名的最后截止日功逃跑，沒報上名，今天樂顛顛地準備當個觀眾。

蕭蕓在匯報廳門口左右張了一下，忽然道:“沒看到你的夢中人嘛。”

“參加演出的好像不走這個門，走后門。”蕭蕭說，說完才反應過來，往妹妹頭上錘了個大栗子，“你要我說多遍，別再提郭雪瑤了，不是我的夢中人！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

蕭蕭雖然總被人嘲笑心有電線桿子那麼，但他到底也是個活生生的、有的男人。郭雪瑤拒絕他那麼多次，而且言辭上一點兒沒留面，蕭蕭多還是有點傷的。后來李培跟另外幾個兄弟寬他，他用了一段時間治療這段“傷”，才算是走出來了。現在再跟郭雪瑤打照面，尷尬是有的，但沒有之前那種心小鹿撞，話都說不好的激了。

“怎麼，終于撞上南墻知道回頭啦？哥哥，你可算長大了。”蕭蕓笑他。

蕭蕭笨，向來是說不過他這個伶牙俐齒、古靈怪的妹妹的，所以干脆也不還了，他今天心里裝著別的事呢。

——自從那天在七單元門口的一面之緣后，他跟謝旋還是照常混在一起玩兒，但再也沒有見過謝旋那個妹妹了。

前兩天打球的時候，蕭蕭就假裝不經意地問了謝旋，謝免免怎麼樣了，最近怎麼沒見著之類不痛不的話。

謝旋似乎并沒有察覺什麼，只是說免免就在家待著，不喜歡人多也不喜歡熱鬧，從小就這樣。

蕭蕭當時“哦哦”了幾聲，憋了半天，小心翼翼憋出一句:“你妹妹，還真是文靜的啊，哈哈，好，好。”

文靜確實是好，只是蕭蕭心里有那麼點魂不守舍的，總想著，什麼時候能再見著謝旋那個妹妹一次。

所幸，這次他聽謝旋說了，他們兄妹倆要一起在這個文藝晚會上表演一個小魔。

一想到能再見到謝免免，蕭蕭就控制不住地樂呵。他心想，一定要搶到一個離大舞臺近一點的位置，最好就是前兩三排，這樣能看得清楚點兒。這麼想著，他腳底下就加快了腳步。

蕭蕓就看到自己哥哥像陣風似的從自己邊走過去了，筆直地往前排沖，也不等等，忍不住喃喃地念叨:

“還說什麼‘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這還沒見到郭雪瑤呢，就這麼激，一會兒等人家真在他面前跳舞，我這沒出息的哥不得流鼻啊……”

*

軍屬大院的這場國慶晚會，雖說是大家一起樂呵樂呵的分比較多，談不上多麼正式，但在曾經的部隊文工團一把手的牽頭下，還是組織得像模像樣的。

晚會有專門留給“演職人員”們的通道，是在后臺后面的小門。很多參與演出的友鄰們，已經在家里早早地換好了服，化好了上舞臺的妝容。這樣，他們不跟觀眾們走一個門，等上臺的時候，驚喜也會更強。

匯報廳的后臺就是一整個大休息室，因為參演的人比較多，所有人都烏泱烏泱地在一起，可沒有所謂的“單人休息室”、“獨立化妝間”等等的私空間，擁得很。

這邊是跳扇子舞的大姨大嬸，那邊是一旗袍的古箏隊，還有一些演相聲小品的男男摻雜在其中，放眼去五彩斑斕的。

謝免免一進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總覺得這地方的空氣好像都不夠這麼多人呼吸似的。

謝旋便拉著妹妹，找了個人稍微些的角落，用他戴著白手套的手拍了拍妹妹的肩，示意不要張。

謝免免蔫搭搭地點了點頭。

今天的謝旋非常帥氣，潔白筆的襯，黑西，佩戴了領結，再加上手上的白手套，可以說是風度翩翩，英俊極了。兩個人剛才一路走進來的時候，就有眼尖的小姑娘盯著謝旋看。

謝旋這“演出服”是專門找了影樓租的，一天租金八塊錢，對很多小老百姓來說算得上奢侈了，也就只有極度重要的場合，才會有人租這樣的服，來裝點一下門面。

本來那天去影樓的時候，謝旋也帶上了免免，原意是兩個人一人租一套，畢竟難得上臺表演一次。

就連影樓老板，一看到他們兄妹倆，都是眼前一亮，拼命游說讓謝免免也試一，還拐彎抹角地問，能不能給他們拍張寫真裱起來掛在店門口，招攬生意。

不過最后沒，因為謝免免死活不愿意，只希自己在臺上越不顯眼越好，把高都留給哥哥。

謝旋當然也沒有勉強，所以謝免免今天穿著非常樸素的，扎了兩個麻花辮，臉上還蒙了半截紗，遮住了半張臉，其名曰，變魔要有神。

謝旋手上拿著撲克牌倒來倒去地瞎玩，他這個“魔”沒有什麼技含量，就是個小障眼法，所以他一點也不張，看到別人都在抓時間做最后的準備，兄妹倆反倒是有點百無聊賴。

說起來，沒看到郭雪瑤啊。

謝旋環視了一圈人群，忽然想到這事，他記得郭雪瑤跟的梨花藝團，今天是要軸表演舞蹈的。

說曹曹到，他心里正思量著呢，后臺的小門口就傳來了悉的嘰嘰喳喳的聲音。一看，果然是梨花藝團那群小姑娘，只是他們呼啦呼啦涌進來以后還沒完，后頭還跟了好幾個拿著樂的人。

估計是給他們的舞蹈伴奏的，謝旋想，只覺得這些人陣仗是真大，倒也沒放在心上。

結果他旁邊的免免忽然“咦”了一聲。

謝旋偏過頭:“怎麼了？”

謝免免向梨花藝團那個方向，仔細看了半天:“那個拿琵琶的，好像是我師姐……”

“啊？是麼，這麼巧？”謝旋道，“那你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

謝免免從小就一直在跟寧城一個有名的老師學琵琶，小的時候謝家沒什麼錢，就是平頭小老百姓，本來也沒有要培養孩子這種藝的打算——那都是面人家的小姐考慮的事。

結果當時謝免免學校里有個好朋友，家里是搞戲曲藝的，讓這孩子學琵琶，卻沒什麼天賦，也談不上喜歡，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地學了，沒學出什麼名堂來，怎麼彈都只是擾民。

謝免免當時沒接過樂，瞧人家的琵琶好玩，去這個小伙伴家里的時候，就索著彈著玩了幾次，居然很快就像模像樣地能彈出些旋律了。這個朋友的媽媽聽了，覺得謝免免有點天賦，就推薦給了認識的琵琶老師。

免免人漂亮，格又討長輩喜歡，那位老師很喜歡免免，就把收做了徒弟。那會兒的中國古典樂教學，講究的是傳承，老師們大多也不指靠收學生掙多錢，就象征地收了謝家一點錢，對免免傾囊相授。

本來，免免的琵琶老師是很希以后能往專業演奏方向走的，無奈謝免免本志不在此，也并不喜歡舞臺表演。謝家人同樣覺得，以搞藝為生不是個十分靠譜的營生，現在也不像以前有那麼多文工團編制了，謝免免績這麼好，謝衛國跟劉曉燕還是盼著能好好讀書走文化路線的。

謝免免的琵琶老師雖然覺得有點可惜，但最后也尊重了他們一家子的選擇。

琵琶老師有好幾個學生，其中，謝免免是“關門弟子”，后頭已經沒有師弟師妹了，但前面有好幾個師姐。

“好像真的是我師姐。”謝免免跟那個抱著琵琶的人中間隔了太多人，看不大清，確認了一會兒，似乎才終于肯定了這個猜測，“臉看起來不太好……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謝免免說著，正想穿越人群往對面走過去，結果忽然有人跟謝旋的名字，讓他們上臺了——這個魔表演被安排在開場第二個節目，第一個是小品，人家已經快演完了。

那人得很急，催促他們快點去舞臺旁邊候著，沒辦法，謝免免只能先放下師姐的事，跟著哥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