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大言,日月所出。
大言仙山之中,有一瑯寰府喚作岐玉/,司掌日月更替的北辰元君就在此修行。
北辰元君師從眾仙之尊古上天尊,仙基穩固,修為高深,證果以來已有六千年歲。他為人清雅孤僻,不喜遊,仙府又遠在海外,九重天上的眾仙家與他甚來往。但人人知他心腸慈悲,若是自家攤上了什麼事,多半也先想到他。
這日是好日,人間太平祥和,仙山惠風和暢。北辰元君剛剛結束了為期三月的閉關修行,換了凡間袍,正打算出門。仙來報,東海水君已在岐玉/外等候多時了。
如此無法,只得請進來了。
東海水君一進門,就抓起玉案上喝了一半的水煮青茶,咕咚咕咚灌了半壺下去。
“仙君恕罪,實在是等了你好幾日,水太久,快要相了。”他愁容滿面,不安地抓了抓糟糟的紫龍鬚。
北辰元君訝然:“何事令水君這樣煩擾?”
“唉唉。”
東海水君滿臉通紅,卻不說話了。
離原定出門的時辰已是晚了一刻鐘,但對方如此窘迫困苦,北辰元君也不好催促。
東海水君又灌下一大口茶,一拍大:
“這丟人的事,也只能同你說了。都是甘華那丫頭惹出的禍事!”
北辰元君怔了怔。甘華公主是東海水君的長,三千年前同在古上天尊門下修行,是師門中人人護的小師妹。果敢,道法高超,如今已是東海水君的左膀右臂,九重天上人人提起都是要豎大拇指的。
“甘華這孽畜,上了個凡人,犯了天條!”
東海水君又急又窘,眼淚嘩嘩淌了下來,岐玉/外頓時下起了淅瀝小雨。
大約被海水泡得久了,水族神仙都很緒化。看來此事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
北辰元君只得暗暗了個仙訣去凡間告假,這邊聲道:
“水君莫急,慢慢道來。”
月前,東海有惡蛟鬧事,頻頻興起水患滋擾百姓。甘華公主領命前往,與惡蛟大戰了三百回合,雖為民除了害,自己也重傷,墜海中。
甘華上的那個凡人,名喚蕭淳,是東海之畔青鎮上一個年輕的書生,家境貧寒,又有老母奉養,平日里打漁為生。一日他打漁的網兜撈上來一個重傷的子,他雖疑,但出自一片純善,還是將這子接回家中悉心照顧。
一個是儒雅俊,正當年,一個是千年仙,不識。都說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兩個人朝夕相,耳鬢廝磨,便私定了終。待水君發現時,甘華的心思已經是九頭碧水金睛都拉不回來了。
“這……水君可曾曉以利害?”
“幾個兄弟都已番去勸過一回了,半點都聽不進去。”
“若是強行將帶回呢?”
“此前將騙回來過一次,沒多久,還是跑回去了。仙君也知道,甘華是我這些子中最的,那幾個兄弟綁在一塊兒都打不過。”
“在凡間與那蕭淳過了幾日夫妻的日子,是半分都不想當神仙了,還說……要為他生兒育。仙君,倘若生下個小龍人,可怎麼好?”
“咳咳,甘華倒是癡。”
東海水君揪得自己的龍鬚又打了好幾個死結。
“若只是做個便宜外公,我也就忍了。可是……仙凡不能相,這是天規明文定下來的。九重天上的天衢聖君執法嚴明,那是一頭髮的面也講不得。這事早晚捅到天庭,那甘華千年的修為就都要付諸東流了呀!”
“這……確是如此。”北辰元君為難地附和。
天衢聖君是九重天上除了天帝天后和古上天尊之外,最為凜然不可侵犯的上仙。他自混沌中便被古上天尊收養,是天尊門下首徒,北辰元君見了他,也要尊稱一聲大師兄。天衢聖君是在天規律法中泡大的,最是涼薄冷酷,為了維護天庭的尊嚴格調不惜一切代價,落在他手裡,絕沒有好下場。
天衢聖君辦下的鐵案,單是近日便有兩樁。天后娘娘重修蟠桃園時拓了院牆,,不小心佔了壽星家的半畝地,壽星都上表稱不介意了,天衢聖君非著天后拆了院牆,將佔了的土地回復原狀,還賠了壽星一株桃樹。又則梨園仙子與拜月子有了私,兩位都是太上老君的近侍,仙緣甚好,連天帝都為他們求,天衢聖君一概不聽,還是將他們打下了凡間。
北辰元君艱難地掂量了一下自己和天衢聖君的同門之誼。
那大約是沒有的。
“……水君是想讓我去天衢聖君那裡求個?”
以他這幾千年來對天衢的了解,天衢看都不會看他一眼,會把他從紫闕仙山上直接扔下來。
“仙君誤會了!我豈敢有此狂妄之想!”東海水君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
“那……”
“仙君是我家甘華的師兄,素日對你崇拜敬仰,你若肯前往勸說一番,或許能令迷途知返。”
東海水君充滿希冀地向他。
“或者,能去勸一勸那凡人書生,他主斷了甘華的念想,也是好的呀。”
北辰元君聞言,更是為難了。
他一個六千多年的老神仙,十八般武藝也算樣樣通,降妖伏魔,修道煉丹,賭書潑茶,釀酒種花都不在話下,只是於上的知識實在太淺,六千多年來從未實踐過一星半點。蟠桃宴上遇到個把神仙,他都是繞著走的。
這教他從何勸起?
北辰元君慣常不會拒絕人,尤其對方如此悲苦焦慮,他更是急人之所急,心中慨無奈之至。
老水君又淒淒慘慘地哭起來。
小仙從門外探進頭來。
“仙君,今日雨水這樣多,您種下的金英報春開花了呢。”
北辰元君怔了怔,忽地從椅中站起來。
“水君,我想起一人,定可為你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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