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家人嚎天嚎地哭起來。

有人質疑道：“剛才還好好的呢,怎麽會突然死了？是不是中暑一時閉過氣了？”

老郎中鼻子哼了一聲,“要是活人死人都辨不出來，我也不必吃這碗飯了。我來之前已經斷氣，現在就是大羅神仙來也救不回！”

“那咋死的？”

老郎中凝神看了半晌，忽地臉變了，起後退半丈有餘，問道：“家裏的有沒有其他人發病？”

“沒有,我們都沒生病……”一個壯漢抹著眼淚回答,看樣子是男人，“前兩天還下地幹活呢,昨兒個早上開始發熱嗓子疼,郎中看了說是風熱,這可怎麽回事啊！”

老郎中鬆了口氣，“目赤麵腫,咽不利，的確是風熱癥狀。病還沒養好呢，今兒個又勞累過度,子虛弱難捱,挨不住也是有的。唉,回去安排後事吧。”

那家人悲悲戚戚地抬著人往回走。

旁人看到皆是唏噓不已,客棧的店小二搖頭歎道：“送人上路，結果把自己的命賠上了，真是慘吶！”

“風熱要不了人命，我就說這事邪,偏偏送殯的時候死了。”那個老大娘撇道，“這家準是被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還得請人去去晦氣。”

雜貨店的老板娘附和道：“就是就是，剛才我湊跟前看了個仔細，哎呦喂，死的樣子和那家人差不多，臉脖子都腫得老高！從沒聽說過得風熱會腫脖子，就是有不幹淨的作祟。”說罷，雙手合十虛空拜了一圈。

老大娘立時找到知己似的，拉著說起哪個米婆靈驗，哪個道士能捉鬼。

漸漸的，周遭圍起一圈人，老大娘見狀更來勁了，說得是眉飛舞、唾沫橫飛，聲並茂之下，引得眾人的驚呼聲一陣接著一陣。

豆蔻見自家小姐怔楞著不，以為也聽迷了，忙提醒道：“小姐，別管有鬼沒鬼，這地方邪是肯定的，咱們趕走吧，別誤了日子！”

秦桑回過神來，自失一笑：“我就是覺得奇怪……也許是我太多疑，你的話有理，遷墳的黃道吉日是提前算好的，可不能耽誤，咱們這就啟程走人。”

二人從嘈雜熱鬧的前店門麵穿過，堂眾多食客也在高聲談論著近來的怪事。

“我打張家莊路過，地裏多了好幾座新墳，聽說死的人腦袋老大個了，也不知道咋回事。”

“才幾座？那不算啥，你們知道武強縣嗎？嗬，新墳連了片，見天有人家發喪，這下棺材鋪可發財嘍！”

“這麽厲害，啥病啊這是，可別是瘟疫啊。”

“去去去，別瞎念叨，什麽狗屁瘟疫，誰見過頭大如鬥的瘟疫？真是，還是剛才老大娘說得對，就是撞邪！”

秦桑腳步微滯，眉頭也擰了起來。

自然不相信鬼怪作祟之說，但這樣接二連三地死人，如果真是瘟疫，這事可就大了！

秦桑一麵考慮著要不要找盛夫人談談，請縣衙手認真查證一下，一麵慢慢踅過後樓側門，正好迎麵見崔應節。

崔應節滿臉的焦躁，急急道：“秦妹子，能不能歇一天再走？老張突然病了，頭疼子疼，渾燙得跟火炭似的，一個勁兒地咳，嗓子腫得都說不出話了。”

秦桑隻覺心頭猛地一沉，隨即一陣不安襲上來，微口氣說：“快去請郎中，請最好的！還有，單獨讓張大哥住一間屋子，隻留一個人照應。”

崔應節呆了一瞬，來不及細想便應聲而去。

須臾片刻請來了郎中，瞧過之後說是肺氣失和，熱邪犯表，不打，吃兩副藥好好休息休息就能好。

有郎中的話，眾人便放了心。

哪知吃過藥，病癥不但沒減輕，第二天一看，老張熱度未消，頭麵頸項紅腫，反而更重了！

秦桑一看不是事，馬上著人去縣衙請教盛夫人，經介紹，請來當地最好的王郎中瞧病。

王郎中須發皆白，滿臉刀刻似的皺紋，清矍的臉上毫無表，一見便知是個固執己見的老人。

他瞧病很仔細，掩住口鼻翻來覆去看了半晌，隨即一言不發離開房間，冷聲說了兩個字，“鼠疫！”

話音甫落，已是四座駭然。

崔應節本不信，“你們當地發鼠疫了沒？”

王郎中了下花白的胡子，“新樂縣城沒有鼠疫。”

“人昨天還活蹦跳的，來這裏睡一晚上就得了鼠疫？除非你們當地有，否則他上哪兒得去！”

“定然是你們在其他地方染上的。”王郎中隻想快點離開這裏，“我要趕快向盛大人稟報，必須馬上封了這間客棧，所有門窗必須封死，裏麵的人無論是否患病都不許外出！”

崔應節大怒，拔刀架在他脖子上，怒喝道：“從京城到這裏一路上也沒聽說過鼠疫，你個坑蒙拐騙的江湖郎中，想進詔獄爺就全你！老子是錦衛，他娘的誰敢關我？”

王郎中來之前並不知他們的份，聞言臉頰微微[dòng]一下，卻又抹不開麵子，“事關一城百姓命，你是錦衛又如何？鼠疫烈，不加以嚴厲措施，馬上會危及京城，到時就是九千歲也救不了你！”

說罷一脖子，頗有幾分大義凜然之意。

秦桑手一擺止住崔應節，微微一笑，道：“老先生，就算你的辨癥準確，你就那麽肯定是我們將鼠疫帶進縣城？你是本縣最有名的郎中，經常為達貴人看病，可否注意到尋常百姓？”

“不是我護短，我來此地隻一日，竟滿耳怪事怪病，死者均是頭大如鬥，麵目赤腫，若真是鼠疫，也是在此地染上的。”

王郎中狐疑地盯視一眼，問道：“你是哪位？”

秦桑坦然道：“我是九千歲的兒。”

王郎中一個倒吸氣，好半晌才啞著嗓子道：“你們要走，沒人能攔住，但是老夫可以肯定，患者的病癥與鼠疫極為相似，絕不可大意。”

秦桑說：“請老先生放心，我的人會暫時留在客棧不外出。隻是聽說縣郊村落，還有臨縣都有發病的人，請老先生和同行們配合府，好好查一查到底是不是鼠疫，源頭在哪裏，該如何應對，這才是重中之重。”

王郎中沒料到這麽好說話，重新審視一眼，抱拳道：“我馬上稟報盛大人，請姑娘切記，千萬千萬不要與病患接，最好一人一間房，彼此之間走！”

這是正經嚴肅的醫囑，秦桑忙認真記下，吩咐眾人遵照行事。

剛過午時，盛大人就急匆匆趕到客棧，隨行的還有七八名年紀不等的杏林高手。

盛大人和盛夫人長得頗有夫妻相，都是一樣胖胖的材，圓潤的白淨臉，就是多了五綹髯。

但此時他沒了笑模樣，和秦桑見過禮後，就在院子裏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秦桑微微蹙著眉，也是心神不寧的樣子。

二人都等著郎中們的診斷。

那幾名郎中竊竊私語好一陣，絕大多數認同了王郎中的意見——鼠疫。

好似當頭一棒打下來，盛大人立時麵灰敗，鼠疫！他這是什麽好運氣，幾十年不見瘟疫竟讓他趕上了！

況且還是九千歲的千金的屬下染病，那秦小姐是不是也有染上的風險？如果在他這裏有個好歹，那他直接抹脖子得了！

一時惶惶不知所措，卻聽有個小郎中說：“不像是鼠疫，倒像是大頭風。”

盛大人半信半疑，詢問似地看了眼王郎中。

王郎中道：“患者發病急劇，高熱、寒戰，項部長有塊，的的確確是鼠疫的癥狀。”

從者如雲：“王師父說得是，吳郎中才行醫幾年，見過幾個病例，就敢誇海口推翻我等的結論？”

吳郎中向後一，出幾分怯，喃喃道：“不一樣的……”

“說下去！”秦桑從旁道，“即是辨癥，就要講個清楚明白才好。”

發了話，盛大人當然也要附和兩句，“是是，吳郎中盡管大膽地說。”－思－兔－在－線－閱－讀－

吳郎中到鼓勵，手比指劃道：“雖同有腫頸的癥狀，但鼠疫往往突然吐亡，大頭風卻不會吐。這兩日我診過幾位病人，和這位大人病狀相似，就是更為嚴重，沒救活，但是死前沒有吐。”

盛大人眼睛一亮，心中重新燃起了希，“如果是大頭風，那就不是瘟疫了？”

“不是……大頭風也大頭瘟，傳人也厲害得很，如果不立即治療，十死八/九。”

盛大人眼中亮消散，馬上覺得頭大如鬥。

吳郎中又說：“不過大頭風初發時期，隻要用藥得當，還是有治好的可能。”

盛大人抹去一腦門子汗，“你就不能把話一口氣說完？”

王郎中並不讚同，仍舊認為是鼠疫。

雙方爭執不休，盛大人隻覺一個頭漲了兩個大，扶額道：“反正都是瘟疫，必須趕上報朝廷，趁著還沒大流行，趕控製住！”

秦桑沉道：“兩位先生各持己見，既如此，不如分開治療，小吳郎中負責我的侍衛，王郎中……縣城定然還有其他患者，張家莊肯定也有。”

王郎中即刻會意，點頭道：“也好，我去尋類似的病人，終究要看治療效。”

事態刻不容緩，郎中們都各自忙活去了。

盛大人臨走時問秦桑要不要換個地方小住，畢竟縣城裏想給九千歲獻殷勤的士紳大戶一抓一大把。

秦桑笑著拒絕了，無他，三個字：不方便。

盛大人無法，隻得再三吩咐店老板：“這位是京城來的貴人，好生伺候，若出半點岔子，我沒命，你也沒命！”

差點把店老板嚇個半死，也不敢用店小二了，讓自己的婆娘親自伺候去。

秦桑看到老板娘眼角紅紅的，雖然撲了一層脂，也能看出來剛剛哭過。

老板娘是個明人，見秦桑打量自己，忙笑道：“姑娘莫誤會，因街對角雜貨鋪的老姐姐今兒個過世，都是老街坊鄰居，我沒忍住哭了一場。”

秦桑不警覺起來，“人是怎麽走的？”

“得了急病，唉，不過三天的功夫人就沒了。”

“什麽病？你見到逝者……容了沒？”

“沒有，我當家的說邪，沒讓我去家吊唁。”老板娘眼神閃閃，試探問道，“姑娘，這幾天街上總有出殯的，您和盛大人認識，可知道出什麽事了？”

秦桑沉默半晌道：“最近出門，與人走，你的店我包了，除了已住店的客人，不要再接待外人。你……且聽府的布告吧。”

如此過了兩日，張侍衛況沒好轉，卻也沒惡化，而客棧中陸續有人病倒，街麵上送葬的越來越多，人心惶惶的，逐漸流言四起。

除了瘟疫說，鬼怪作祟說，更令人心悸的說法是，天降瘟神於人間，是因為有大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謝在2020-05-021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