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禪位封后余韻未消,很快就到了臘月。
年前有兩件大事,一是太上皇移駕西山行宮,并長居養病。二則是今上膝下唯一子嗣,大皇子的周歲生辰。
醫已經稟報過多次了,若移居清靜養病,將大大有利于太上皇的病。
太上皇病又反復了兩次,新帝連連下旨催促工部,加快西山行宮修繕。工部趕慢趕,終于在十一月上旬將行宮修整妥當。
十一月中旬,太上皇移駕并長居。
進了臘月,安哥兒就足一歲了,哪怕這小子淘氣,偶爾還捉弄親爹,高煦依舊疼他骨。
宮中舉行大宴,遍邀文武朝臣,勛貴宗室,大肆慶賀。
一歲的安哥兒已經會走了,哪怕天兒冷他穿得厚,走得不大穩當。他聰明伶俐,能聽懂很多話,會哄人會撒,還會耍小脾氣。
大宴他很興,午覺也沒睡,鬧騰一天累得很,宴散后,他就窩在父親懷里睡了。
一家三口正返回坤寧宮,雖說太上皇長駐西山后,高煦已移居乾清宮,但這只是表面的,他日常起居依舊在妻兒邊。
高煦了兒子的背,又給他扶了扶歪了些許的虎頭帽子,眸極溫和,帶著疼惜。
攏了攏安哥兒上的大披風,他才抬首道:“青兒,安兒已經一歲大,我們平日要斟酌些,不能太慣著他。”
這話,高煦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說疼兒子,他一點不比妻子。
但安哥兒是嫡長子,帝位繼承人,教育必須妥善而慎重,不能怠慢半分,過分寵溺不但害了他,還害了祖宗傳下的江山。
高煦認為,過了一歲,他該嚴厲時就不能寬和了,嚴父慈父的角他都需要扮演,不能落下哪一個。
另外,冊封皇太子的大典已經準備妥當,如今天冷,待春暖花開就舉行。
高煦打算要兩個男孩兒的,畢竟皇子只有一個不妥當。他不急,等妻子好好調養兩年再說,生產太頻繁,于母不利。
不過既然有兩個兒子,自教育,家庭熏陶,致使兄友弟恭是一回事。另一邊,該做的準備,也得早早做起來了。
在二兒子出生前,將名分定下來會更好。
所以高煦打算,安哥兒滿周歲后,就冊封皇太子。
夫君的打算,紀婉青很清楚,夫妻倆也商量過好幾遍,知道他的心,只聲應道:“好,我知道的,定不會太慣著他。”
“你也不能太拘著他,他還小,正是該好生玩耍的年紀。”
了怕,松了怕松,天下父母都是一般心思,高煦想了想,又給補充了一句。
紀婉青好笑,不過還是聲應了。
的纖手搭在他的大掌上,他反手一握,將妻子也展臂抱進懷里。
紀婉青蹭了蹭,微笑閉上眸。
紛紛揚揚的白雪又下來了,長夜雖冷,但他邊總是暖意融融的。
大雪紛飛中,臘月過了,正月來臨。
皇帝改元建安,同月十九,冊立中宮皇后紀氏所出皇長子高璟為皇太子,并再次大赦天下。
江山后繼有人,滿朝歡欣鼓舞。
由衷歡喜的人很多,但藏些小心思的人也不。
過了兩天,封太子余韻未消,有朝臣就當朝啟奏,說皇帝應下旨廣選秀,冊為妃嬪,以充盈后宮。
這人慷概陳詞,唾沫橫飛,中心思想就一個,皇帝您老人家后宮就一個婆娘,太了該添人。
高煦早有心理準備,只淡淡表示,此乃朕之家事,與諸卿無關,你們為人臣,就該好生專注朝務,輔助帝皇,以安天下。
大家一聽就明白了,皇帝這是不樂意被人心后宮。
高煦表面溫和,實際強勢,手段雷霆不容質詢,登基數月,即使從前非他心腹者,也了解他的事風格。
絕大部分有小心思者,聞言雖暗暗驚詫,但也立即識時務打消了念頭。
不識趣的還有嗎?
當然有的,滿腹私心,還給自己套上大義名頭,甚至某一人急,言語間還涉及了坤寧宮。
高煦然大怒,當場罷了此人職,并令永不起復。
雷霆手段,讓余者噤若寒蟬。
自此以后,這個話題再無人提起。
二月,冬雪早消融無蹤,春風拂面,墻角枝頭煥發新綠。
午后,宮門開啟,一輛籃蓬大馬車低調駛出。
“安兒,我們今兒去舅舅家,你高興不高興?”
大馬車表面尋常,實則有乾坤,舒適寬敞,塌炕幾一應俱全,高煦領著妻兒微服出宮。
今天是紀婉青父親的生忌,回娘家,同時也打算祭奠父母一番。
很早之前,就想告訴父母親自己過得極好,得遇良人,誕育了可孩兒,讓他們不要擔心。
只是時機一直不大合適。
高煦知悉妻子心思,也一直放在心上,安哥兒還小,冬天不適宜出門,等寒冬過了,春暖花開,他就主提出此事。
恰逢了紀宗慶生忌。
紀婉青緒難免有些低落,不過不希夫君擔心,轉移注意力打起神,摟著兒子笑道:“安兒還記得舅舅嗎?你小的時候,舅舅抱過你呢。”
安哥兒肯定不記得的。
一歲多的孩子,正是最討人歡喜的時候,他聽得懂,歪著小腦袋想了想,沒想起來,又仰頭看看父親。
高煦盤坐在塌上,安哥兒也盤著小坐在他懷里,兒子瞪得圓溜溜的黝黑眸子,小兒微微張著,一臉懵懂,他微笑不加深。
父子臉一個仰臉一個低頭,大眼瞪小眼一眨不眨,紀婉青不笑了出聲。
了兒子小腦瓜子,“安兒不記得了,等會娘就告訴你。”
“嗯!”
 
;小孩子無憂無慮,安哥兒立即將疑拋在腦后,樂顛顛點了點頭。
他小手探到炕幾的小瓷盤上,抓了個致的胖兔子小點心,先遞到頭頂親爹的邊。
高煦張,把兔子的大耳朵咬掉。
他又遞給娘,紀婉青笑著將兔子另一邊耳朵咬掉。
安哥兒很高興,收回手,“啊嗚”一口,將兩個指節大的胖兔子塞進里,嚼嚼。
高煦笑道:“我們安兒,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安哥兒知道是夸他,腮幫子鼓囊囊不好說話,他忙不迭用力點了點小腦袋。
夫妻齊齊笑了出聲。
歡聲笑語一路不斷,車行轆轆,很快就到了靖國公府。
消息早就傳下去了,連日來,靖國公府天天打掃門前街巷,歸置府里府外,到了正日子,早早候著在大門迎接。
陛下說要微服,不許驚旁人,紀明錚也不敢作太大,只派人在宮門、街口守著,一見車駕立即飛奔回來稟報。
他再開了正門迎駕。
正門大開,高煦領著妻兒下車進府,公府所有人立即跪迎。
高煦掃了一眼,掠過巍巍的何太夫人,落在紀明錚上,對于妻兄,他極為溫和,頷首道:“不必多禮,起罷。”
國禮見罷,紀婉青才說話。
“祖母。”對何太夫人頷首,態度不冷不熱,帶一疏離。
何太夫人心里犯著虛,忙顛顛兒點頭,殷勤不失關切應是。不過紀婉青并沒有再搭理對方,打聲招呼就是面子罷了。
看向紀明錚,立即出歡喜笑意,“哥哥!”
“嗯,”紀明錚同樣激,昨日他輾轉反側睡不著,只覺有一肚子話要說,見了面反而說不上來,半響才出一句,“娘娘近來可好?”
“好,都好,我很好,安兒也很好?”
紀婉青低頭看兒子,安哥兒正一臉好奇,笑道:“安兒,這就是舅舅。”
英俊的青年男子正含笑看他,安哥兒歪著小腦袋與他對視片刻,“哦”了一聲,偎依進娘親懷里瞅著。
紀明錚窺了高煦一眼,見皇帝微微帶笑,并沒有反對“舅舅”這個稱呼,他心中松了口氣。
伴君如伴虎,時刻謹慎才是長久之道。
“陛下,娘娘,春寒陡峭的,太子殿下年,還是進屋里說話好些。”
高煦正有此意,一行人轉移到前廳。
他只簡單說幾句,讓妻子多與兄長敘話,前廳氣氛輕松的。
說著說著,安哥兒掙扎著要下地,紀婉青就放了他下去。
這小子小胳膊小靈活,如今厚裳也不用穿了,蹬蹬蹬跑得飛快,他這里看看,那里瞧瞧,忙壞了一眾伺候的人。
他本來膽子不小,悉了前廳后更放得開,玩耍了一陣子,他就瞅上了紀明錚,這娘說是舅舅的人。
安哥兒瞄了半響,蹬蹬蹬沖上,站在紀明錚跟前,仰臉瞅著對方。
紀明錚按捺下激,站起含笑道:“太子殿下。”
安哥兒偏頭看了片刻,調皮揪了舅舅擺一記,揚起笑臉出幾顆小小米粒牙,完事他就轉沖回親爹邊,抱著高煦大往上爬。
“紀卿不必如此拘謹。”
高煦姿態閑適,俯抱起竄的兒子,直接將他放在懷里,安哥兒門路盤一坐,靠在父親懷里,又去瞅他舅舅。
紀明錚恭敬應了,抬首時,余下意識往妹妹瞥去。
紀婉青正微笑看向父子二人,頰泛緋,氣極好,眉目舒展,不帶分毫憂慮。
這一刻,他一顆心才徹底落地。
皇帝拒絕納妃,他知道,但只有親眼見了妹妹過得幸福,他才相信。
他很了解自己的妹妹,日子是否舒心,瞞不過他。
這極好。
兄妹又聊著盞茶功夫,祭拜的時辰到了,一行人轉移陣地到宗祠。
紀婉青笑意消失了,沉默下來,恭恭敬敬拜祭了爹娘,在心中默念,“爹爹娘親,我過得很好,你們莫要再掛心。”
凝上首兩塊較新的牌位良久,雖五六年過去,但父母慈祥容片刻不忘。
這輩子也忘不了。
“娘娘莫要太傷,爹爹娘親在天之靈,想必是欣歡喜的。”
紀明錚低聲安,紀婉青點了點頭,“好。”
祭拜有條不紊進行,令紀家人詫異的是,高煦不但親自來了,他還親自上了三炷清香。
皇帝給臣屬上香,意義太大了,要知道即使配太廟的名臣,也不是跟主牌位放在一起的,皇帝只親自祭拜正殿。
高煦沒有祭拜,卻是以婿份上的香。
紀婉青沒打算說什麼激的話,再說這種話就生分了,側頭看高煦,他表不變,卻眸帶安。
余瞥見地上的團,兩年多前,不知前路有何崎嶇的,在大婚前一天,獨自來到宗祠,拉著團坐在父母牌位底下,喃喃低語很久。
無非就是說,會努力過得很好,讓爹娘莫要擔憂。
兩年多過去了,確實過得很好,夫君疼兒子乖巧,已好得不能再好。
眼眶微微發熱,勾起角,對他一笑。
祭拜完畢,已是傍晚,依依不舍離了靖國公府,紀婉青抱著胖兒子,偎依在夫君懷里。
安哥兒對母親緒很敏,他摟著母親脖子,小胖臉著母親臉頰。
高煦將母子二人抱在懷里,輕著的背,溫聲道:“你若想娘家,我們有了空暇再來,可好?”
耳伴是“砰砰”有力的心跳聲,他的懷抱寬闊而溫暖,往里了,輕輕應了一聲。
“好。”
(正文完)